交谈 (第1/3页)

    因为贺严的关系，朱孝瑾早就认识了颜明道，贺严向颜父介绍了朱孝瑾。

    如果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又出身特别差，你必须得有伯乐赏识，否则，你就会被埋没。

    赵问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他死在了那温暖的，百花开放的春天。柳絮像雪一样覆盖他的全身，又把他带走。

    宋元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的尸骨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那天确实有像柳絮一样大的雪，但是，宋元第一次感觉他对柳絮过敏，那些柳絮呛了进来，可是他已经找不到赵问柳的尸体了，就像茫茫大雪会掩盖落难者的尸身。

    他连这句话都实现不了。因为他已经找不到他的尸首了。

    朱孝瑾跟颜明道认识太久了，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什么必要。不过，颜明道其实好奇地问过：“乡下是一个什么地方？我看文学作品里，总会描写善良又穷苦的百姓。”

    朱孝瑾：“……”

    朱孝瑾摇摇头。

    朱孝瑾说：“实际上，教养也是要学出来的，那种没有读过书也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想要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其实蛮难的。而且，很多人，都达不到。穷苦就算了，但是穷苦，又因为没钱读书，往往会催生出很可怕的东西……”

    颜明道：“……”

    朱孝瑾：“说了你可能也不信，但是……当时是……”

    朱孝瑾的回忆，因为喜欢看书被嘲笑过。

    朱孝瑾说：“我其实是被认为是个怪人来着。”

    颜明道：“什么？”

    朱孝瑾说：“因为，在我们那边，教育资源不是很丰富，教育也不是很普及，反正是不如安宁的，基本上都是不识字的。所以那边会欣赏字画的人也很少，除非是有钱人家，一般人是不会想去买字画的。一文不值，人家都不会去买。除了那些有钱人家。所以我觉得我也没什么了不起，在你们这样的大城市，天才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在很长一段时间，我是老被欺负的那个人，因为我们家是，里面最穷的。每次交学费，都很困难。就那种感觉……你可能没法了解，同窗总是会第一个知道这些事的，他们看你的目光，那种，同情的感觉，让我很不适应。我的父母其实之前是很不理解我的，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读书呢？哪怕我只是去看看字画，他们都会很不认可，我在这方面有再高的天赋，他们都会觉得，不如种地要好，如果那个人没说我读书绝对能赚更多的钱，我是绝对不可能读书的。我的一生，可能就是……我家也没地。我去做苦力。我这体力都不是，自己特地锻炼的。”

    朱孝瑾是一个体力很好的男人，让他去从军他都能胜任。

    朱孝瑾说：“跟你们特意去锻炼身体不一样，我是，不得不干，因为我每天都会干苦力，我要干太多东西了。兴趣，跟工作，完全是两回事，再有兴趣，也只是兴趣，是不可能每天都要去干八个时辰。还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干起来。而且，兴趣，至少还会给自己一条活路，但是，工作，最好你干到死为止，我们那边死了赔钱也蛮容易的。也很少会爱自己孩子。关心，教育，那太少了。在我们那里，如果你是穷苦人家，你要读，就只能读的最好，但是……对很多人来说，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这个金钱的浪费……而且你要是表现得太爱读书，身边的人又不爱读书，在我们那里，会觉得你这个人很怪，甚至嘲讽你，攻击你，问你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如果你不是读书，去做别的爱好，他们会觉得你是个厉害的人，但是，读书，不会。”

    朱孝瑾笑了，他倒是很难笑的，不过他确实笑了：“我每次说这些事，那些生活得很幸福的人，都觉得我是编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一个世界……”

    颜明道说：“这……”

    颜明道说：“这样的世界，真是，很残酷很残酷。”

    颜明道说：“所以你……你没有想……”

    颜明道现在才发现一件事，朱孝瑾没有所谓的衣锦还乡，而是把自己的父母接到安宁来。

    颜明道：“你……”

    颜明道发现朱孝瑾其实是一个，很内向的人，这种感觉很奇怪，就是他好像是交流没什么问题也能做到跟谁都聊，但是他其实是，不会说这种感受。

    他一直是压抑自己。

    颜明道说：“这不是很痛苦吗？”

    朱孝瑾说：“你应该知道，我们那里都喜欢生很多孩子，所以我的亲戚是非常非常多的，但是，他们从来不会来帮助我们家啊……那天父母收到我的信跟钱，坐了最昂贵的马车过来，那些亲戚踏破了我们家的门……是真的踏破了，因为，那其实是非常非常老的门槛了，做工也不是很好。然后我父母才跟我讲起来我的那么多亲戚，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那么多亲戚关系的，好像我没有亲戚，只有父母。”

    颜明道：“你从来也不讲。”

    朱孝瑾：“没什么好讲的，习惯了，反正，到哪里都其实，挺不自由的，但是，我很幸福。说真的，因为这些事，我不是一个很喜欢发表自己看法的人，尤其是我知道这样会面临什么，但是……有时候我很喜欢范仲淹，还有嵇康。”

    颜明道：“你……你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可不能被贬来贬去，嵇康的结局也很悲惨。这实在是太不现实了，这就是，文人墨客最喜欢的，但是，做官要是……”

    朱孝瑾：“只是，有时候会想……我其实不喜欢战争，很不喜欢，不管皇上多想扩张，但是……毕竟是流血的，难道每一次战争都不会死人吗？一个人都不死，是不可能的。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朱孝瑾说：“他实在是太，好战了。让我想起来那些游牧民族，虽然……他确实，应该是有他们的血统……既然没被侵略，驻守边疆就行，为什么又得去发动这些战争……这让我很……”

    颜明道说：“哎，说到政事……你倒是一直都挺不喜欢他的。”

    朱孝瑾：“我也只敢跟你说……家国大义，跟个人利益，到底要选哪一边……我是读书人，读书人要有气节才对，在一个重视道德感的社会，其实已经，有很多行为，我觉得自己做的，不道德。不应该是书中劝诫我的。”

    颜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