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归途 (第2/2页)

柔眉心微蹙，知道遇见了强敌。

    此时立在匈奴军中的首领并非一般百夫长，而是匈奴八部哲哥部的首领哲哥，虽然冀州官员拿了偏头关做投名状，但背主之人也不可轻信，在他与铁扎驰汇合拿下偏头关后，为防止偏头关至雁门战线过长被人截断，铁扎驰领大军先行，哲哥则断后收尾，一路行来畅通无阻，没想临到雁门却遇见了李远柔一行。

    哲哥算了算当初谢锡璧约定的夹攻雁门时间，距离现在已过去了五日，那么此刻若不是双方鏖战正酣便是胜负已分。

    哲哥的视线缓缓自对面一行面上一一扫过，人人满面风尘，但甲胄兵器完整，且都是一人两马并驰，身上也无血迹，可见并未与人短兵相接过，只一骑背上似驮了一受伤昏迷之人，而看其行进方向，又是从雁门而来。

    哲哥双眼微眯，视线回转，再次落在了那伏在马背上的人身上，对面人虽不多，但都将这人护在中心，于是大声道，“那伏在马背上的人不会是符宿大将军吧？”

    听见哲哥石破天惊般的揣测，就算伏在马背上的人不是符宿，也该有点神情耸动的变化，因为符宿在北疆的声望可是压过了洛邑的皇帝，但对面却是人人严阵以待，面色凛滞犹如石刻。

    “将伏于马背之人留下，尔等可自行离去！”哲哥唇角微勾，做了最后一次试探。

    李远柔见状，已知今日实难善了，她侧头看向被绑缚在骅骝身上的符宿，因喂服了金石散，符宿尸身柔软与常人无异，只是面色苍白如垩，但眉眼依旧栩栩如生犹如睡着一般。

    “应战吧！”李远柔回眸，眼中一片清冷杀意，拔出纯钧，冷声道。

    殿前司卫本就不是为了两军对阵所设，李蜚设立此司的目的是防止有人仗着武艺超群，单枪匹马搞刺杀，责任在于保护主帅。

    若遇两军争战，自有领兵大将独当一面。

    所以殿前司卫的惯用打法均是以远程兵器金索和臂弩为主，阵法方位配合为辅，短兵相接则是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也是个个骁勇，面对普通兵卒以一抵百不在话下，可是所谓麋鹿成群，虎豹避之；飞鸟成列，鹰鹫不击；众人成聚，圣人不犯。

    攻守之形，强弱之别，本就没有绝对一说。

    哲哥也一眼看出了殿前司卫的弱点，调出数十名步卒张开毛毡，首尾相衔成合围之势向李远柔一行奔来，毛毡之后藏着手持长矛的第二批兵卒，骑兵则手持长弓缀在最后做远程射击。

    那毛毡乃是由羊毛精制而成，专供军用，经筛毛、开毛、铺网、搓坯、捣毡等数十道工序，凛冬裹身取暖防风，酷夏搭棚遮阴避阳，挪动伤兵可以垫着防震，御敌可做护盾，是以匈奴兵卒人手一张。

    这也是谢锡璧亲自督促办理的，当初发放毛毡还有另一个目的，给刺儿金笼络人心。

    而那毛毡形成的软墙不但厚实难破，还能抵消殿前司卫手中飞弩箭势，又能挡住金索攻击，眼见毛毡软墙犹如一波波起伏的浪头不断逼近，虽然当前殿前司卫暂无伤亡，可一旦让其近身合围，便是蚂蚁也能咬死大象。

    李远柔一行只得且战且退，阵型虽然未乱，但却已是心急如焚，因为他们后退的方向是雁门，若是被雁门前线的匈奴人发现，则再无生还之机。

    眼见斜后方有一土坡密林，李远柔刚要开口退守其间，却听密林中突然响起群鸟振翅搠枝，万马争奔踏地之声，树梢摇动犹如疾风摧折，似有大队人马出没其中。

    交战双方各自收手伫立不动，均将目光放到了密林之上。

    雁门一役，镇北军几乎全军覆没，是以密林之中的人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出自龙城，二则是匈奴人。

    此时李远柔还不知道龙城谢氏已与匈奴里通外合，只在心中暗暗祈祷来者是龙城北上的援军。

    相比李远柔一行风声鹤唳中的隐隐期盼，哲哥则显得从容不迫许多，若是龙城的兵卒，肯定不敢和他作对，若是匈奴来兵，正好两面夹击，若是镇北军，那只能说明雁门前线已经溃败，否则绝无可能面对匈奴大军的围剿还能分兵南下。

    然而结果却令两队人马哑然失语，因为从林中缓缓策马而出的，既不是来自南面的龙城，也不是北边的匈奴，而是来自西面的镇西军。

    这队镇西军是一日前段小川从偏头关派遣的踏白勘察军，领军裨将是张佑文。

    早在李远柔一行和哲哥部狭路相逢时张佑文便发现他们了，他并未声张而是带领部下悄悄避进了密林中，想着等下面的镇北军和匈奴厮杀退去后才离开。

    常年跟随文俨少西出阊阖行商，西域三十六国还有匈奴八部都是强者为尊，能用拳头解决就绝不会开口废话，所以张佑文早就跟着文俨少学会了独善其身之道。

    至于相救镇北军，这不在张佑文的考虑之列，因为他此行的目的是打探雁门前线的战况。

    原本以为镇北军一队人少，且又有伤员在列，应该很快便会被匈奴俘虏结束此场交战，没曾想区区十来人竟然边打边退地来到了密林边，眼看己方就要被卷入战场，张佑文看了眼屏息藏在身后的下属，虽然人数不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趁着敌在明我在暗，虚实难辨，吩咐手下上马在林中狂奔造成大军行进的假象，震慑下方两路人马不敢轻易攻入密林，然后带领所有人高举镇西军旌旗，居高临下出现在两队人马上方，看似气势汹汹人多势众，实则身后空无一人。

    张佑文被众人簇拥在中心，擐甲持戈，威风凛凛，心中却是毫无着落，这招虚张声势他曾见文俨少用过，当时只见文俨少一副从容不迫，全局在胸的样子，此时自己一用，只觉破绽百出，一时也不敢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下方。

    哲哥看着这队仿佛凭空而出的镇西军，龙城诈降的猜想浮上心头，顿时心如擂鼓砰砰狂跳。

    李远柔也没敢张口打破平静，李九归与符后势如水火，镇西军敌我难分，于她来说，趁乱逃走才是上策。

    三方对峙犹如鼎立，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