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一） (第1/2页)

    01.

    教堂门口，合欢树上绯色花絮晃晃荡荡，几些飞浮在冷风中，不多时又被雨水无情打落。

    是台风要登岛了。

    傍晚六点，申海接到电话，匆匆从家中赶到教堂。手上的旧雨伞要坏不坏，抵不住大雨倾盆，身上给打湿了大半。他收了伞，进到无人的中殿。

    台风预警早前就发布了，今天岛上没人会特意跑到教堂来。除了申海。

    他的脚步在地砖上留下很浅的水痕，一直走到中殿的正中位置。申海没见到要寻的人，皱了皱眉，回了个电话过去。片刻听到前边响起的手机铃声，是一首很舒缓的钢琴伴奏。

    他走过去，看到侧躺在长凳上单薄的男孩。

    他心口猛地抽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申海没叫醒他，而是坐在男孩身边，好似很专注地目视前方，其实什么也没在看。

    万小风没睡着，他只是太疲惫了，不想爬起来，也不想睁开眼，申海坐过来的时候他其实有所察觉。申海身上的味道万小风是很熟悉的，但申海没叫他，他就也不愿意主动跟申海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年迈的神父从告解室走出来，发现孤身只影的申海。神父走近，看到躺在他身边的万小风，先是笑了笑，继而轻声询问申海，是否需要在这里躲避一宿台风。

    申海摇摇头，起身将装睡的万小风拉起来，架到了背上，背着他离开教堂。

    岛上的主干道修得平整宽阔，道路旁的棕榈树很高，被清早的第一轮强降雨折了枝。天还没黑下去，两旁的路灯骤然起亮，是有些刺目的光线。

    申海一手撑伞，一手托万小风的屁股，以灰色的海岸为背景，用沉默涂鸦了一副写实的落寞隔阂。雨伞打得靠后，斜刮的水潦沾湿少年的浓眉高鼻，让一夜未眠的人更显得狼狈。

    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从身后默默伸出来，抓住伞柄，轻轻往前推了推。这把挂了锈的、褪去藏蓝色而泛白的、岛上某家酒店开业时赠送的礼品伞，便将申海也遮住了许多。

    申海回过些头来，对背上的人说谢谢。又说，不用。

    万小风有些固执地将雨伞又往前推了一些，自己的后背马上被淋湿了一片，雨水寒凉，渗透脊背。

    申海呵斥了他一声：“万小风！”

    万小少爷平日里最不高兴别人凶自己，但这会儿，他只是低低答应了一个哦字，由着申海把伞挪回来。

    过了会儿，万小风把脸埋进申海肩颈中。申海感觉到背上的人在抖，像是冷的，但是很快他又听到了一些隐没在风雨声中的，停在他耳畔的，极为小声的抽泣。

    是万小风在哭。

    02.

    细数申海往前十九年的人生，他自认为自己过得还可以。不算富裕，但也不落魄。

    没上过大学，不过现在有一个收入稳定的工作。谈过感情不错的女朋友，然后体面地分手。家里父母都是渔民，早年因海难去世，留下年幼的申海和一个大他十四岁的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再后来也做了渔民，几年前同村里的一个女人结婚，生育了一儿一女。

    申海曾以为，他这一辈子应该也就是这样了。赚钱，娶妻，生子，最后了无牵挂地死去。

    直到，申海遇到了万小风。

    那是在今年七月初，也就是两个多月前的某个夜晚，大致是十一点的海岛北部，申海救起了不知为何落海的，第二天醒来后失去记忆的万小风。

    从那天起，万小风已经因为他掉过了太多次眼泪。申海想，他给过万小风的，既贫乏又轻微，哪里值得那么多眼泪呢。

    在台风来临前，申海背着万小风回到了家。那是一栋颇具年代感的双层洋房，因建造时涯子岛仍是殖民地，这一片有许多这样的欧式建筑。不过哥哥结婚后搬进了南湾的新房，这边的老洋房便只剩申海一个人住。

    洋房外带一个不大的院子，小院中的葡萄架也在早上的风雨后东倒西歪，一眼看过去，里面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申海的脚步停在院子的铁艺门前，他叫了一句万小风的名字，背上的人明了地接过他递来的伞柄。

    申海单手推开了脱漆的铁艺门，万小风低头盯他淋在雨中的手，青筋的脉络上有雨水滚过。万小风知道那只手是怎样的有力，它曾握住过万小风纤细的脚腕，在雪白皮肤上留下暧昧的红色痕迹。只是现在那手背上多了一道浅浅的新疤。

    进屋后，申海先去卫生间打开热水器，出来时拿了条毛巾给万小风擦水，毛巾巾面很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