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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司衍——” 后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林司衍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后面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他不想理会。 其实早在进御书房的那一刻他便看到了苏泊云,不仅看到了苏泊云,也看到了苏泊云的父亲苏格,只是他强忍着,装作没有看到罢了。 早在那几纸伪书被搜出时,早在林家满门抄斩时,早在他痛苦受刑时,林苏两家之间的情分,他与苏泊云之间的情分,便是断了,断得干干净净了。 林司衍加紧了步伐,宫中不得喧哗,不可疾行,此时虽已远离御书房,但难保不会被人撞见,遭受惩罚,苏泊云罔顾宫规,不怕受罚,可他却是不愿平白多添一笔惩罚的。 “这位公公,可否让我与他说几句话?” 但苏泊云终究是追了上来,一把拦住前边带路的太监,快速地塞了一个钱袋进那太监手中。 …… 林司衍面无表情地被苏泊云拉着走向一旁的假山里,他任人拉着,并不作反抗。 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林司衍,却愣住了。林司衍淡漠地敛着眉目,目光下垂,冰冷地令人陌生,许是以前林司衍从未如此对过他,让他一时语塞。两人都未说话,空气中的气氛霎时有些微妙。 “若是苏公子无事,我便先走了。” 等了片刻也不见苏泊云说话,林司衍有些不耐烦了,他冷冷地开口,明显不愿与苏泊云多做纠缠。 “司衍,你……” 苏泊云的声音有些颤,似是被林司衍冰冷的语气惊到了。 林司衍不敢看他脸上显而易见的伤心,也不敢就这样直直地面对他,便转过了身子,他还不够坚强,他怕再对着这张脸,会不忍心,会心软。 可他不能! 他不能不忍心,他不能心软! 他不傻,相反,自小人人夸他聪明,他只稍一想,便全部明了。 修养时太监宫女的只言片语,今日御书房苏家父子俩的安然无恙,同是拥护大皇子的朝堂重臣,林家上下除他一残缺之人苟活外,皆是人头落地,而苏家却是毫发无损,连一奴一婢也未见沾血,御史大人依旧是好好的御史大人,未贬未迁! 真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谁曾想,同是一乡,同窗十年,又同朝为官数载的至亲好友,在生死关头,竟是毫不犹豫出卖至交,保全自己? 更何况……他大哥与苏家小妹自小便订了娃娃亲,如今都已订好了婚期,将不日成婚。 父亲的字迹,与他相处多年的苏格是再清楚不过了,那几封“谋逆”的书信,怕也是他伪的,若不是如此,就算是有心人污蔑,他林家也绝不可能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 那是他从小待若父亲的苏伯伯啊!他怎对得起他父亲!怎对得起他林家!又怎对得起他大哥与苏家小妹? “你……还好吗?”苏泊云以为林司衍是要走,连忙抓住了林司衍的手,生涩道。 林司衍浑身一震,眼前又沾上了雾花,仅仅那么一句话,仅仅那么四个字,就差点让他夺泪而出。 他怎么能好? 疼他爱他的家人都不在了,永远不在了,独留他一人在这冰冷的宫中,周遭都是陌生的面孔,无人问他痛否饿否,也无人予他半点依靠。 不好,一点都不好,林司衍很想说出来,可是……不能了。 他长大了,在那兵荒马乱的三个月之中瞬间长大了。 这次不是那些小打小闹的怒火了,他不会再告诉苏泊云,不会像儿时一样,有烦心事、有委屈事就不管不顾地扑向苏泊云,向苏泊云寻求温暖,因为他知道,苏泊云会给他温暖,但那温暖只是一时的,得了这一点温暖,之后便要受到百尺冰寒,即便这冰寒并非是苏泊云身上散发的,但的的确确是因他而受到的。 林司衍咬紧了牙关,硬是将冒出的点点泪水逼了回去,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挣脱苏泊云的手。 “我、是我苏家对不起你……”身后的声音有些艰涩,像是痛苦地难以发声似的。 林司衍拢在袖中的手不禁握紧了,你也知道是你苏家对不起我吗? 林司衍忿忿地想,他林家如今这般,苏家功不可没,即便后方那人是从小呵护他的苏泊云,他也忍不住怨愤。 “这玉佩,是在丞相府找到的,现在物归原主……” 后方递来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心上平躺着一枚润白剔透的玉佩,在清辉的月光下,莹莹闪亮。 林司衍不想和苏泊云再纠缠,却拒绝不了他递来的这块玉佩。 玉佩晶莹剔透、通体发凉,上面雕刻着双鱼嬉戏,围绕着追逐中间一个“林”字,栩栩如生,打的是祥云结,是他六岁那年生辰林湛赠予他的,寓意是“年年有余,祥云绵绵”。 那天是何劲领兵抄的丞相府,也不知道苏泊云是如何找到这块玉佩的。 “伯父一家我已安葬好了,司衍,你一人宫中,要照顾好自己……”苏泊云看林司衍接了玉佩,心中松了一口气,顿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 其实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在林司衍面前提起这些事,但却不得不提,苏泊云小心地观察着林司衍的反应,果不其然,林司衍的肩膀紧绷了起来。 苏泊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虽然已于事无补,但是…… 好半晌,他才听到林司衍干涩的声音,“多谢……苏公子。” 苏泊云听着这声道谢,心中大痛,只觉得讽刺,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外边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声,苏泊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里毕竟是宫中,他既无官职,也未得特许,不好久留,最终还是轻轻抱了林司衍一下,在他耳边留了句“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又将准备好的钱袋塞到林司衍的手中,这才离开。 待那脚步声渐渐消失,林司衍才慢慢转过身来,他朝着苏泊云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那里自然是看不到苏泊云的身影了,只是林司衍依旧驻足了好一会,似乎是不舍那人,觉得那人经过的空气都是沾了他的气息,同样让他不舍。 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苏泊云自是了解他的,家人得以入土为安,而非弃入乱葬,总归是叫他好受些的。 林司衍猜想,他如今还得以活生生站在这听苏泊云讲话,怕也是苏泊云求的苏格,再加上苏格应该也是愧对父亲的,才再冒死请求新帝饶他一命,若不然,新帝何至于单独让他活下来。 只是……他如今已是残缺之人,既无法传宗接代,延续林家香火,又无法参加科考,登科及第,光耀门楣,如此保全下来,又算得了什么? 林司衍垂下眼帘,苏泊云塞给他的那袋东西很重,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满满的碎银,估计是怕他在宫中受人欺负,又无银钱打点,而宫中不好用金子,还招人惦记,所以才改成了银子。 苏泊云万事总是考虑地那么周到,这里面也不知装了多少碎银,沉甸甸的,搁在他手心,都搁得有些痛了。 红尘滚滚,人世间追名逐利者数不尽数,不过终究一个“财”字,可为何如今他手握钱财,却没有半点开心,反倒还觉得疼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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