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挑剔 (第1/1页)

    翌日清晨，玄风早早便邀云霆共用早饭。席间，他兴致勃勃地提议：“哥，待会儿我们去集市上逛逛如何？那里有许多别处见不到的新奇玩意儿。”

    晨光熹微，旅店楼下的木桌还带着露水的湿意。玄风将涂好果酱的面包推到云霆面前，眼底闪着雀跃的光：“哥，西街早市今早开市，听说来了批我们没见过的稀奇货色，去瞧瞧？”

    云霆接过面包，目光在弟弟期待的脸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

    见哥哥心情不错，玄风咬了口面包，声音压低几分，带着试探：“说起来……昨晚那个猫奴，哥真不觉得特别？那对异色瞳，像藏着星辰大海似的。”

    “你喜欢便好。”云霆轻啜牛奶，语气温和，“不必事事过问我。”

    “要不……我这些天就去他那儿走动走动？”玄风说着，又朝云霆蹭近了些，软声恳求的同时，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那神情，像极了等着被摸摸头的小狗，只差一条摇动的尾巴。

    云霆放下陶杯，杯底与木桌相触发出轻响：“随你心意。”

    得了应允，玄风三两口吞下面包，指尖轻敲桌面：“那我们快些？我先陪你去集市，然后……”他未说完的话，和飘向窗外的眼神，早已泄露了心事。

    云霆瞧着他坐立难安的模样，不禁莞尔。他慢条斯理地拭过唇角，方才起身：“既如此中意，何不替他赎了身？也省得你这般来回奔波。”

    玄风却敛了笑意，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有些美好，远观就好。靠得太近，反而失了韵味。”他语气里有一闪而过的怅惘，旋即又换上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现在这样，刚刚好。”

    云霆凝视着弟弟，这孩子总是用最灿烂的笑容，守护着谁也不让触碰的领地。他目光柔软下来，声音如晨风般温和：“去吧，今日我想独自走走。”

    “当真？”玄风倏然抬头，眸中流光溢彩，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弓。

    云霆轻轻挥手，衣袂在晨风中微扬：“去吧。记得日落前回来。”

    少年如获至宝般跃起，转身时发梢划过一道欢快的弧线。跑到门口，他忽然驻足回眸，朝云霆绽开个明亮的笑容，这才真正消失在晨光里。

    云霆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摇头轻笑。他独自坐回原处，将杯中渐凉的牛奶一饮而尽，任那份独处的静谧在四周缓缓流淌。

    看着玄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云霆这才不紧不慢地吃完，晃到窗边发呆。楼下的热闹是别人的，他心里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他忍不住想：非要保持什么“安全距离”，这不是自欺欺人吗？该来的总会来，这世上有些坑啊，是注定绕不过去的。现在越是小心翼翼，将来摔跟头的时候可能就越疼。

    阳光渐渐刺眼了，云霆摇摇头，不再瞎琢磨，整了整衣服也走进了集市。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长街两侧的铺面早已支开，绸缎、瓷器、香料在晨光中交相辉映，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织成一片鲜活的市井画卷。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在昨日那家铺子前——那件猫咪服饰静静悬挂在橱窗最显眼处，晨光为它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尖耳朵上用银线绣出的纹路，蓬松尾巴里藏着的铃铛，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匠心。只是这般灵动的物什，竟寻不到合适的主人。

    能入他眼的奴隶，这些年屈指可数。修长的手指在袖中轻轻摩挲，他在店门前驻足良久，帘幔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最终还是抬手掀开那道布帘，任阴影落在肩头。

    店内光线柔和，与外面的喧嚣隔绝开来。店主立刻认出了这位挑剔的熟客，脸上堆起热情却不过分谄媚的笑容。

    “云先生，您还是为这套衣服来的？”他小心地问道。

    云霆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件猫咪服饰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挑剔近乎一种病态，并非源于对奴隶本身的怜悯，而是源于一种极致的、对“完美载体”的追求。他寻找的不仅仅是一个能穿下这件衣服的身体，而是一个能赋予它灵魂的“存在”。

    他回忆起那些被淘汰的候选者：

    ·那个女孩眼睛很亮，像上等的琥珀，但神态怯懦，撑不起这份灵动的设计。

    ·另一个少年身段柔韧，动作却带着刻意讨好的笨拙，缺乏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优雅与疏离。

    ·甚至有一个连指尖的弧度都近乎完美，可眼神空洞，像没有灵魂的人偶，只会糟蹋了铃铛里本该藏着的俏皮。

    他们都不行。不是五官不够精致，就是气质里缺了那点最关键的东西——一种内敛的野性，一种纯真与狡黠的微妙平衡。他要的是一件“作品”的圆满，而一个不合适的奴隶，只会让这件精心制作的服饰沦为滑稽的戏服。

    店主见他沉默，试探着开口：“要不，我再帮您留意一下新来的？听说下周会有一批……”

    “不用了。”云霆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庸才再多，也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那件衣服上，晨光透过橱窗，仿佛只为它而存在。那银线的纹路，那蓬松的尾巴，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呼唤着一个能与之共鸣的灵魂。

    半晌，他仿佛终于做出了决定，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说：“把它包起来吧。”

    店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好的，好的！江先生您是觉得……”

    “找不到合适的‘画布’，不代表这幅‘画’本身不美。”云霆淡淡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先收着吧。或许……只是时候未到。”

    他付了款，接过那个精心包装的纸袋。走出店铺时，阳光再次洒满全身，纸袋的重量很轻，却又似乎承载着某种沉甸甸的期待。他将这件无人能配的服饰带回了家，如同为一个尚未降临的灵魂，提前备好了躯壳。这件被珍藏起来的衣物，成了他心中那份严苛标准的具象化，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或许根本不会出现的、能配得上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