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岑」甘露记_第二十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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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第2/2页)

 祭祀的最后一个条件,大愿者舍身。

    岑伤并没有死,可自己依旧复活了。

    月泉淮此刻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岑伤要在知晓天下只有自己看不到义父时,依旧自愿为了他去死才行——所以胁迫不行、利诱不行,只有他心甘情愿地对自己刺出那一刀才行。

    他的手从岑伤的眉心缓缓下滑,抚摸过他的鼻梁、脸颊、嘴唇。他看起来虽然了无生气,就像一只精巧的瓷娃娃,但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依旧活着。

    又不是养不起,就留着吧。

    恶魄融合的时候很痛苦,和岑伤短暂想象过的地狱一样痛苦。

    在岑伤将刀捅进自己身体的一瞬间,一直窥伺着一切的恶魄似乎才承认了他是自己的主人。但是恶魄的融合为他带来了新的记忆——但岑伤很快意识到那不是新的,而是他所遗忘的旧的记忆。

    楚腰,他的母亲;岑不害、他的兄长;岑安和,他的“父亲”。他们拖着他,要将他拉到地狱里去,岑伤低头看过去,原来他们每个人都无眼无舌,七窍流血,一幅幅恶鬼模样,要将他活生生撕碎。

    那是他恶的来源,是恶魄生长的根本。他即在其中又不在其中,无法剥离又不愿接受。

    他痛苦而又无能为力。

    他渐渐开始不清楚自己因何而抵抗,他想,就这样闭着眼,一直一直沉沦下去也无妨。反正仪式完成,义父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反正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算身死又能怎样?

    他本来也没想着要活。

    于是,他就这样放任自己一点一点沉没在猩红的海。

    直到有一个人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从那片死海带了出来。那个人的手有些凉意,指腹则带着薄薄的茧子。岑伤想要张口却说不出话,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了他觉得陌生,而又确实属于他的记忆。

    他救了自己。

    很多很多次。

    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岑伤能看到他的脸:微微上挑的眼尾,朱红的唇色,略带婴儿肥的脸,夹杂着红白斑驳发丝的黑发,以及那曾由自己无数次亲手簪上的松叶发簪。

    他想说话,说不出口,他想喊他的名字,却将他突然遗忘。对方的身影渐渐在黑暗远去,岑伤拼了命地去追,试图去捉住他的衣角,可最后仍旧是一场空。

    他不见了,身影就这样隐匿在黑暗之中。

    岑伤呆呆地收回自己去试着捉他披风的手,他走得太干脆,岑伤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想自己可能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不知他又枯坐了多久,也许坐到了世界结束。他即将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一阵悠扬的叶笛声却突然从远处传来。岑伤怔了怔,起初是觉得自己听错了,直到那笛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他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跟着声音一点一点往源头处去。

    岑伤猛然睁开眼,他有些头昏脑胀,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很奇怪的梦。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活着——将不渡捅穿自己的身体后,他竟然还活着。他一瞬间有些茫然,随后是惶恐,然后他才坐了起来,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第一眼,这是义父的房间,屋内的陈设他很是熟悉,他更惶恐了——他怎么敢睡在义父的床上?

    第二眼,是窗外的树,不再是他“睡前”的最后一眼银装素裹的眠木。树叶此时已经绿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变成一小偏的碎金,看起来是春天到了。

    再然后,是岑伤梦里的那个人,他正背对着岑伤站在窗前,不老松的金绣纹在他袖口散开。

    是朝思暮想,魂牵梦萦。

    岑伤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枚绿色的树叶,在岑伤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因为听到声音而转头看向了岑伤。

    月泉淮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没表露出什么诧异,只是略略扬眉,似乎早就知道他会醒来。

    二人对视良久,岑伤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慌张地低下头去。

    可这样的相逢,实在太像梦境。“义父。”他喃喃自语几乎是立刻要下床去,然而他睡了太久太久,刚一落地,就差点直接扑在地面上。

    之所以没有,是月泉淮接住了他。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岑伤能闻到月泉淮身上冷冽的松香。岑伤的脸变成滴血的红,一直红到锁骨,月泉淮觉得很有趣。毕竟自从昏迷之后,岑伤的脸色一直都近似纸般苍白,于是他侧到岑伤耳畔轻声道。

    “这次,你能碰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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