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此生最后悔动情 (第1/2页)

    好累啊。

    念忧想，他真的好累。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又在末疑峰小筑外躺了多久了，他只知道焚炉禁咒早已发作，灵力耗尽后便轮到气血性命。

    五脏六腑先是剧痛坍缩，继而发胀腐蚀，他只能根据痛楚想象自己体内的模样：所有器官已没有形状边界，只有粘稠血液和碎rou，痛楚似密密麻麻的无形蛆虫在其中钻涌。

    好在他已经麻木了，并不觉得……不觉得多疼。

    即便感官依旧清晰，他也无法分辩，焚炉禁咒的折磨和自己曾受过的酷刑相比，哪样更让人生不如死了。

    是啊，生不如死……

    无论rou身皮囊，还是心肝魂魄的苦痛，他都受了太多，好在终于到头了。

    他已离开他们数月，无论起初多痛，都不曾以任何手段攫取一丝灵力，在没有他们庇护的情况下，自己能躲过三界众生各方势力的围追堵截，已经今生最大的福事了。

    而他能选的葬身之地，也只有末疑峰——师父寻元曾隐居修道的住所了。

    他早已没有力气给自己挖个墓，立个碑了，即便禁咒发作到某个程度时，自己挣扎得冠落发散，站不稳坐不住，只能一身是血躺落在地，也没什么所谓。

    反正他的尸身，也会被禁咒烧得一丝灰都不剩，反正他唯一所长——他这皮囊容貌，也从不值得那四人正眼相看。

    好累啊，真的好累。

    他望着漆黑看不见一颗星星的夜幕，涣散两眼不住有湿润淌到鬓间。

    修仙之人也有走马灯呀，他笑着想。

    那个孤儿曾那样坚强，饥荒、战乱、疫病，任何一样能轻易杀死百万人的灾难都没能杀死他，只要还能爬能动，他就绝不肯死。

    十二岁的他牵起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爬上隐在云雾间的峭壁断崖，在舍命找到的山道上饥寒交迫走了好几个日夜，跪在积雪埋身的山门前，快要冻死时，仍怔怔望着山石上不认得的“无相门”三字。

    好在他终于拜开了山门，等来了寻元道长。

    后来在师门中的一切欢声笑语，都那样斑斓夺目，却闪得如此迅疾，因为一切本就是场梦，从前今日都过眼云烟。

    他终于还是看见，看见师弟在福生殿内虐杀了师父，血泊中是予他二人命与名的寻元道长，而那恍若无事发生的凶手，是被他牵着拜入师门，又被他痴恋数年的念无生。

    师父白衣白须都染得鲜红，挫骨道印毁元灭灵，可直到最后，念无生都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来晚了，可寻元朝他望来的那一眼，却十分安心。

    寻元用最后一口气，从自己眉心取出一道飘渺神光嵌入他元神之中，那一刻长生道不过掀开帘幕一角露出一缕神光，便惹得天地震动云生七彩。

    他那时才与天下人一样，知道了师门与寻元的秘密，知道了世间唯一的登仙捷径——长生道。

    可师父的嘱托，却成了他噩梦的开始。

    紧随神光而来的，便是出自念无生之手的焚炉禁咒，只因长生道的钥匙已与他合二为一，而念无生要用长生道内红莲托生的金丹救心上人性命。

    “若想活命，就找到长生道，将红莲金丹给我。”

    他受下禁咒后用尽毕生所学，哭着朝念无生挥剑，他早已不是这人对手，即便决心同归于尽也毫无胜算，可念无生却故意被他所伤，继而颠倒黑白。

    自那天起，他成了弑师逆贼，在念无生的刻意安排下被迫逃离师门，却不知全天下帝王将相、能人异士，以及妖鬼邪魔，一切有灵之物，正或本能地贪心地，受长生吸引、被金丹蛊惑，趋之若鹜朝他而来。

    即便是临死的走马灯，那些记忆仍让他难以喘息，他不愿回忆的不是那些鲜血淋漓，而是一步步深陷泥污的，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承受不住焚炉禁咒的折磨，杀了许多妖鬼邪物，生啖血rou攫取灵力修为，他甚至……杀人。

    即便是本要杀他却被他所杀的贼人，即便是作恶多端不值得可怜的恶人，可看着一具具鲜活rou身在自己手中化作干尸，而自己却苟延了性命，他便无可抑制地绝望了。

    可那仅仅只是开始，竟然只是开始。

    他真正的痛苦，他最后悔的事，开始于一场追杀的劫后余生。

    他遇到了那只天妖，他找不了借口，无论起初是因为什么，他都用了最低劣的手段——他用欢情咒蛊惑对方，用身体承欢获得惊人的灵力修为。

    即便这仍不是最后悔的事，可他不该一次次故技重施，又用三道欢情咒束了那只邪魔、那条厉鬼，和那位堕仙。

    他有了极强的助力，他再也不会落入敌手遭受酷刑，只要他想，只要他能，在找到长生道入口，掌握钥匙用法的那一日，他甚至可以将红莲金丹据为己有，或许能如传闻一般，知晓长生的秘密，成为仙上之仙。

    就像记忆中浮现的那样，他曾经安心过，在受他所控的四人的保护下，他无梦地睡过许多好觉，可人总会幡然醒悟，当他看清一切时，才明白为何年幼时上天无数次给他一线生机，让他活了下来。

    因为他必须活下来，活下来才能遭受日后的痛苦折磨，远胜剜rou挫骨的折磨。

    他不该动心，动那颗已经被念无生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可他偏偏动了心，毫无偏私地同时喜欢上了那四人。

    可直到动心，他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无论是懵懂的妖、狂妄的魔，还是惝恍厉鬼、清冷仙君，他们每一个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