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三把火 (第1/3页)

    小冯阿姨在国外修的哲学博士，即便有过硬的院校背景——耶鲁大学，要在衡城这个三四线城市找个对口工作，难度不亚于年纪没到法定要求的李相逢想找个合理合法且高新稳定的工作。

    她本人对此不置可否，剪刀利落地划开快递箱封条，神色从容：“哲学不是技能，它只是教我如何区分人与工具人。”

    听到“工具”二字，奋力抄读后感的李相逢停下笔尖，他问：“阿姨，你认为语言是工具吗？”他的嗓音格外沙哑，难听得像只下锅前夕的大鹅。

    “是啊。”小冯阿姨放下剪刀，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随后从泡沫箱里捧出一只器型纤巧轻盈，釉水清丽的小茶壶，小心把玩，“资本市场下，语言就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喝了一口温水：“商场里，花几百块就可以买到一副质量不错的同声翻译器，为什么有些人还愿意学那么多语言？”

    阿姨从底下掏出一只茶碗，不疾不徐道：“一个人从小到大会遇到数不清的困难，99％可以用前辈们的经验顺利应对，剩余的1％就得靠自己随机应变，你比别人多一件有用的工具，就比别人多一分解决困难的能力，这就是老话说的——技多不压身。”

    李相逢垂着眼，低声“唔”了一下，心道从前以为宋与还学语言是图好玩，现在……大抵是未雨绸缪，多学点总没坏处。

    小冯阿姨拆了三个快递，家用机器人开始清理地上乱飞的泡沫，她抱着新买的茶具去厨房清洗，过了十来分钟，端着一小碟水果出来，见李相逢还在做语文作业，轻轻“哎”了一声：“你们学校作业这么多啊，这都十一点半了。”

    李相逢无奈地揉揉手腕：“我们班换了个语文老师，要求两天交一篇读后感，我前阵子生病，没有写，她让我补齐。”

    这位语文老师就是新来的班主任，不是他开学报道在办公室见到的男老师，是一位身材枯瘦，头发却如海藻般浓密的女老师。

    开学第一周，班上的讨论话题Top1自然是更换班主任的原因，不知道谁从犄角旮旯听来的消息，去年的班主任被人举报以不正当理由筹款，被学校辞退了。

    筹集的款项自然是迟到缴的钱，但这是全班同意的惩罚机制……一时间班里人心惶惶，私下里都在猜到底是谁背刺了旧班主任。

    话题Top2是这位新来的班主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她以期末考成绩排名为序，将第一名定位班长。第一的宋与还休学了，第二名顺势成为第一，这人既不是旧班长也不是学委，是一匹名不见经传的黑马，尹莉莉。

    李相逢对这位新班长的印象停留在初一刚开学那天，年级组的老师进班检查仪容仪表，叫她放学回家把卷发拉直了再来上课，尹莉莉小声说“我是自然卷”，一位女老师扯了一把她的发尾，高傲地“哼”了一声：“我做了这么多年老师，自然卷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呢！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歪门邪道的小太妹不要进我们白鹤！”

    女生当场就被吓哭了，班主任气愤地找女老师据理力争好几天，那名女老师虽然道歉了，但只要她执勤早读和升旗仪式，他们班就会被扣分，大家私底下都说这名老师气量小，只会打击报复。

    第二把火，班长被强行换人，副班长自然逃不了，新班主任为显民主，副班长的位置让大家公平竞争。

    巧的是今年新转学来两名学生，一男一女，女生主动上台竞争副班长，她皮肤有点黑，再配上圆滚滚的身材，乍一眼有点像阿德利企鹅。

    女孩儿上台自我介绍，“我叫毛羽霏，水瓶座，雨霏，细雨飘洒，轻盈之意”，底下好事的男生吹了一声流氓哨，毛羽霏腼腆的笑容微微僵化，开朗地说：“我有点婴儿肥，和名字不太搭，不过我已经在努力减肥啦！”

    又一人嘴欠开嘲：“早上鸡蛋黄，中午鸡蛋白，晚上鸡全家那种减肥嘛～”

    新班主任轻咳一声，锐利的眼神直点那名女生，毛羽霏鼓起的勇气慢慢消散，说话声越来越小，下来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

    去年的副班长气不过，上去与她同台竞争，班主任说投票选举不公平，让她俩以三周周考平均分定胜负。

    之后的日子，班里大部分的女同学在副班长的刻意引导下，孤立毛雨霏，她每天赔着笑容想融入原有的团体，得来的却是分享出去的零食被肆意踩踏，上课起来回答问题，后排的男生故意挪桌子发出噪音，好似她胖的被卡在位置里，需要别人挪桌子加大她的站立空间。

    上台竞争副班长时的意气风发不知何时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人，霸凌的方式千奇百怪，她经常一下课就出去，上课铃快响了再回来。

    某天下午，李相逢逃了物理实验课准备去花店兼职，谁料自行车的车钥匙落在教室了，跑到教室门口，一拧门把手，没有意料中的“咔”声，门被锁了。

    往窗户边一探，教室里有人，是比他早一步到教室的毛雨霏，她捋起袖子正用粉笔对副班长的书桌泄恨，而她自己的书桌，课本被推在地上，桌面湿漉漉的，上头被大红色的记号笔写满了“卷毛猪”和“肥婆”。

    李相逢收回手，压低脚步声离开了。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自身也经历过校园霸凌，弱小怯懦的小绵羊总是被强势的头狼欺负，冯叔说这种羊一救一踩雷，根本不会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临到头还会反咬你一口，各种奇葩理由都赖你身上。

    冯叔管闲事吃过两次亏，第一次连本带利赔个底儿掉，还在边境线上流浪了一个月，第二次差点进监狱踩缝纫机，要没有一身家底和靠谱的发小兄弟，骨头渣子都得被人磨成粉了。他教李相逢一定要学会明哲保身，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李相逢深信不疑，他在托儿所用拖把锤碎窗户的时候就明白没人会替自己出头，只有自救才有出路。

    第三把火，新班主任把去年一学年的语文考试成绩做了一份PPT，分析扣分点，发现作文扣分情况极为严重，她要求新的学年，所有人两天写一篇读后感。

    前两把火只烧了班长和副班长，第三把火直接引起一大片怨言。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怨归怨，不少人为了如期交上读后感，课间休息和晚上回家都不看平板和手机了，开始主动，班级群里的家长纷纷跳出来夸赞新班主任，吹得五花八门。

    李相逢盯着“xx家长”“xxxmama”，他的家长也在里面，只是永远不会出现，思及此处，转手把班级群屏蔽了。

    这把火，让语文课课代表成了众矢之的，收不齐作业带她给的困扰是双面的，脾气火辣的她主动“退位”，表示永远站在人民群众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