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暗 (第1/1页)

    沈瑜朝拽着裤腿的小孩笑笑，小女孩不大，六七岁的样子，圆圆的大眼睛纯真透亮。

    于墨低头一看，原来是书法教室新来的学生，谭琳。

    谭琳仰着头又问：“是狗狗做错事情了吗？”

    于墨瞪了一眼沈瑜回头朝谭琳讪笑说不是。

    谭琳眨巴着大眼睛，“那我能牵吗？”

    “琳琳，要讲礼貌。”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瑜抬头，女人穿着朴素，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蹒跚过来，拉住了孩子。

    沈瑜低头玩味笑笑，他认识这个女人，她今日的形象可与平日见过的她不同。沈瑜熟识的她生活奢靡，名牌珠宝不离身，那残缺的半条腿装着昂贵的假肢行动自如，甚至让人有种比真腿还好用的错觉。

    谭袁，你这是要玩苦rou计？

    沈瑜睨着女人，把狗绳递给谭琳说：“你想牵吗？”

    “想！”小女孩高兴地点头。

    ……

    最终狗绳牵在了小女孩的手里，倒是显得不那么突兀，气氛变得轻松。

    谭琳伶俐可爱，讨人喜欢。一路上谭袁显得老实又畏畏缩缩，不太说话，直到谭琳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起外公外婆重男轻女的时候，沈瑜算是笃定了心里的猜测。

    杀人不如诛心，这群人真会掐着最善良的人开刀。

    她说她mama是被收养的，可是外公外婆一直对他们很好，感情甚是亲密。

    也许是相似的经历，于墨听得用心，不时还露出了丝丝羡慕的神情。

    她说她的爸爸会打mama，所以mama只好带着她和哥哥寄住到外公家。

    她说舅舅是亲生的，小时候离家，现在说回来就要回来，外公外婆突然就变了样，她很难过。

    这时于墨没被牵进去，他说那也是舅舅的爸爸mama，他回家也没有错，外公外婆也许只是觉得亏欠，暂时分散了注意力。

    她不认同，说舅舅在外挥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他不满足，还要赶走jiejie，就因为不是亲生的。

    于墨猜想兴许是什么豪门恩怨，只言片语未知全貌，他不好评价只好安慰她也许情况并没有这么糟糕。

    这时谭琳大眼睛蓦地就红了，开始哭诉起来，说他们被赶出了家，只能住在学校附近的小旅馆里，家暴爸爸还时常会尾随他们，让她很害怕。

    可爱的小女孩、红通通的眼、抹得乱七八糟的鼻涕被冷风一冻迅速风干，认真看下来衣服还脏脏的，身旁再来一个质朴又残疾佝偻的母亲，一个激情狗血的情节，还真是煽情效果拉满。

    沈瑜往旁边墙上一靠冷眼旁观，嘴角甚至带着笑意，心里想着咳两声呗，病怏怏地再摔个一跤，梨花带雨地衣服一拉开全是淤青。

    不明所以的于墨没注意到沈瑜，蹲下安抚孩子，一脸的心疼。

    沈瑜能看到谭袁一直睨着自己，有备而来的人肯定知道他们的关系，他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

    送走那对戏剧母女，从谭琳手上接过狗绳的于墨自然而然地牵在手里，没有了尴尬，也没有了玩心，皆因有其他事情占据了他的思绪。

    他边走边问：“狗狗，你说，亲情里是日常的相处更重要？还是血缘更重要？”

    沈瑜回问：“你觉得呢？”

    于墨低头摆弄手里的绳，停了半晌回道：“我觉得应是相处更重要吧。”

    沈瑜没反驳，“嗯，血缘是虚的，相处才是实的。”

    于墨又问：“那你说，这亲生的该去找吗？”

    沈瑜轻叹气，这小主人平时聪明，可有时别人挖坑他又一踩一个准，他回答：“该呀，这是他的权利。”

    于墨：“可像琳琳这样，是不是对他们很不公平？”

    沈瑜跳到于墨前面转过身来倒着在他前面走，微微俯身看着他问：“可是主人，这世间真的有绝对的公平吗？”

    于墨没马上回答，拧在一块的情绪却好像化开了一些，他浅浅的眸子转了转，回道：“没有吧，公平好像也是有立场的。”

    过了半秒，他低声又嘟囔一句：“可他们是很好的人……”

    沈瑜站定堵住了于墨，抬手勾起他的下巴说道：“捐几个希望小学，振几个灾，就是很好的人？”

    于墨惊讶，“你认识她？”

    “百度上能看到的人，还是认得一点。”沈瑜回答。

    于墨绕过沈瑜，牵着他继续往前走，语带恻隐：“多善良的人呐，她还给书法学校捐了好多书，可你看她身体不好，前夫家暴，弟弟还不懂事。”

    沈瑜翻了个白眼，可他又不想这时拆穿这位悲惨大善人，靠着“家暴”的借口离了个盆满钵满的婚，她在市中心的宅子不但有大花园，还有上百平方人工小池塘，里头的鱼就有六位数身价。

    说起这家暴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前夫李炘生性温和，脑子聪明，靠着优异的成绩一步一步从乡村考到首都一等一的大学，后又交换至国外，留学期间认识的谭袁。那时谭袁在养父谭承筹的精心照料下和富家大小姐无异，可她又不像真的千金那般娇气又高傲，亲善可人吸引了始终融不进圈子的李炘。

    两只攀上枝头的凤凰若能惺惺相惜便成就一段佳话，但偏偏他们发展成互相嫌弃。假公主将老公当成赘婿，精英嫌弃假名媛不够高贵文艺。

    打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出身贫穷的李炘，靠着老婆和自己的聪明才智闯下一片天，也在这片天空里迷失，变得嗜酒又嗜色。

    谭袁当是容不下他。

    李炘玩得花，却是不留任何蛛丝马迹，而谭袁又怎会甘心轻易放过他。

    于是在某个平常的深夜，李炘醉酒到家，也不知是怎样的唇枪舌剑之后，强壮的男子向他柔弱的妻子挥起了拳。

    而这一切“恰巧”都被录下。

    这李炘业余爱好是练柔道的，等级高，圈子里也有名，国外不知名小比赛拿过一些冠军。

    他挥拳，哪怕只是一巴掌，也是持械伤人。

    虽然死磕到底未必能定出个什么罪名，但他经不住这事情闹大之后的社会影响，只好把靠着老婆发的家吐出来一大半，结束了那场本就走到尽头的婚姻。

    这谭袁，一直就是一位笑里藏刀的主儿。

    ……

    此时于墨还在嘟囔：“怎么好人就没好报呢……”

    沈瑜跟在后面应着：“主人，若他是个好人，就应该别人都让着他吗？”

    于墨怔了一下，回答道：“不是吧。”

    沈瑜又问：“若他是个坏人，就不用维护他的合法权益吗？”

    于墨回道：“唔……要维护的。”

    沈瑜再问：“如果一个人做过好事，他就必然是一个对谁都好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