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钗/迹冥/龙剑】远大前程_第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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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1/5页)

    自有记忆时,便记得那片黑蓝色的天。日光分外慷慨,走进院内倏地被咬掉一半;老旧的屋檐挡不住落雨,却故意遮挡大片暖阳,偶尔掉下团团泥屑;红砖石灰抹成墙,混砂水泥铺成地,一到夏季热得像被丢进柴房,一到冬季冷得浑身骨头都咯吱作响。大门关不严实,永远大敞,家畜来回逡巡,沿途留下一道青灰色的鸡屎。萧竹盈的遗照摆在餐桌正上方,垂下两条黑色挂联的布带,多年来已被虫蛀得七七八八;显影液质量过差,头几年还是完完好好的一张脸,随着时间推移,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最后看不清面目,只剩嘴角一抹妍丽的微笑。

    金少爷进了屋,路过萧竹盈的照片脚步一顿,停下来,慢慢地鞠了个躬。叶小钗坐在自己房间的门槛上剥毛豆,身前的竹筐躺着一颗颗绿油油的豆子。见他回来,也未抬头。他平日遇到这种场面,两人各自默不作声,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偏偏他今天心口不爽利,非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遂开口叫他:“叶小钗!”

    那人手上动作未停半分,更罔论给他一个眼神。金少爷横生一股怒火,快步走到他跟前,抬腿一个高踢,那盛满青豆的篮筐便腾空飞起,撞在过道的白墙上,里头的豆子轱辘滚了遍地。叶小钗站起身,他终于肯露出他那张又丑陋又美丽的脸蛋看向他。他本以为他的眼里会有些什么,恨意或是怒火,随便什么都好,可那眼睛里头仍是一滩死水,怎么烧都不沸腾,也结不成冰。叶小钗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宽大的手掌按住他的侧脸,将他整个人都摔在墙壁上,发出巨大一声头骨与砖壁相撞的闷响,听得人心惊rou跳。

    金少爷一阵头晕目眩,眼冒金花,脚下趔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恍惚想起叶小钗挑五十斤苞谷脸不红气不喘,力道不容小觑——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拿着一把杀猪刀去找一剑万生报仇,不仅砍伤三个村民,更硬生生将一剑万生整整一节小臂劈了下来——传言不知真假,现在是法治社会,也不知叶小钗是如何免除牢狱之灾的。叶小钗捡起地上的竹筐,转身进了屋,关上自己的房门。

    现在终于只剩下他和冷冷清清了。金少爷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撑起身子站起来,额头火辣辣地刺痛。他慢吞吞地挪进房间,蜷缩在自己的木床上,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被蚕食干净,整个土屋陷入了浓稠的黑暗。不知躺了多久,肠胃不争气地叫了几声,他偷偷摸到厨房,掀开锅盖一瞧,一盆凝固的猪油,找不到任何吃食。于是从抽屉里摸了几张破破烂烂的纸币塞进裤兜,踏着微弱的月光出了门。

    金少爷不大愿意承认,他对叶小钗怀着一种莫名的恐惧。有时他觉得叶小钗根本不像个人——人有喜怒哀乐,人有七情六欲,人有爱憎会,人有别离苦,他一样不沾。叶小钗是有理由恨自己的:他的出世意味着萧竹盈的香消玉殒,听人说他诞辰那天雷暴掉了三天三夜,窗户的玻璃被大风拍打得不停呻吟,赤脚医生浑身是血抱出一个圆润白胖的婴孩,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夫人,夫人她没了啊!

    一剑万生派人抢夺萧竹盈的骨灰,来势汹汹,众人把叶小钗按在村口毒打了一通。路过一个酗得醉醺醺的老头,随手丢来一个啤酒瓶,玻璃撞在石块上四分五裂。一剑万生从劳斯莱斯走下来,踢了一脚叶小钗的脸,抓起他的头发对围观村民道:长了张人模狗样的脸,诱骗我女儿多年,今日我替天行道,叫他再也不能仗着这张脸作恶!他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眼都没眨就用力划了下去,叶小钗凄厉地惨叫一声,一剑万生旋即溅了满脸朱红。他像丢垃圾一样把叶小钗踹进土沟里,秘书赶忙递上手帕,他慢条斯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珍重地将萧竹盈的骨灰盒抱在怀中,坐上豪车扬尘而去。

    倘若没有他的存在,萧竹盈不会难产而亡,叶小钗也不会失声毁容。金少爷生出些自嘲,扯了根芦苇叼在嘴中。可他非但一点儿不恨他,仍与他在同一方屋檐下沉默地生活了十八年;渐渐地,他对萧竹盈的爱也泯灭在麻木中,褪色而模糊的照片挂在厅堂,谁也没有更换的意思。金少爷漫无目的地闲逛到村头,走进一家家常小炒,对老板招呼:来一碗猪rou炒面。餐盘很快端了上来,他却失去品尝兴致,握着筷子夹起挂着黑椒的rou柳,又嫌弃地丢了回去。浅浅糊弄几口,就算果腹了。

    “金少爷!”

    身后有人唤他,原是学校那几个一齐逃课的混混,一个土名狗粪蛋,一个头上常年长黄藓,被人取笑癞疤头。狗粪蛋笑嘻嘻地走过来,勾住他的脖颈:走不走,去不去洗头?

    金少爷摘下他的手,摸了摸裤兜,满满当当,登时有了底气:听说伊旬园又招了个新meimei,这不得去看看?狗粪蛋重重拍了一把他的背,笑道:我看你还是上几堂课罢,那个字读“甸”,说出去遭人白眼!金少爷嘴硬:什么狗屎伊甸,偏偏起个洋文名字,下次不去了。狗粪蛋惊道:哟,你还晓得是洋文呢?金少爷得意洋洋:亚当和夏娃嘛!外国人画的黄图,女的奶子很大。

    癞疤头骑着摩托在店门口等他俩,丢过来两个头盔,骂道:磨叽得很!跟女的一样。金少爷心情大好,不与他计较,道:女的怎么了?一边骂人家,一边还要惦记人家的屄。

    三人挤在车座上,欲要离去,老板从店里追出来,叫道:同学,你还没付钱呢!金少爷从兜里丢了两个钢镚在地上,痞笑道:爷赏你了!三人大声嬉笑,摩托马达轰鸣,卷起一大片湿泥,徒留老板举着锅铲在原地破口大骂。

    “伊甸园”美发店在城郊一处街巷,此处灯红酒绿,彻夜通明,是城里人寻欢作乐的“红灯”场所。从村里到红灯街还有一段行程,尽是坑洼土路,也无一盏亮灯。时逢初春,寒气料峭,好不容易到达伊甸园,三人冻得浑身哆嗦,赶忙拥进充满暖气的店面,立刻就有穿着清凉画着浓妆的时髦小妹挤过来,娇滴滴地问:“三位哥哥,来洗头吗?”

    金少爷经常来此处消费,闻言露出一副财大气粗的做派:“你家店长呢?”

    小妹答道:“店长今个儿回老家了,不在这呢。”又十分机灵地转了转圆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呀,你便是咱们店长一直念叨的金少爷罢!小妹这几天才上工,没见过哥哥几面,倒是时常听店长惦记你。

    金少爷一听好话,被奉承得飘飘然,喜道:“本少爷听闻你们最近招了个漂亮的新meimei,叫她过来。”接着转身指了指狗粪蛋与癞疤头,道:“他俩平日喜欢的,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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