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屿山河[BDSM]_地平天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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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平天成 (第1/1页)

    陈屿几乎没睡着,醒来的时候眼睛酸涩得可怕。他刷牙的时候看着自己这张脸,那上面不长斑点也不长纹,漫长的时间硬是留不住,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今天要去医院,完成病人情况信息的交接。

    只这一件事,他没有下一步的安排。

    下楼梯的时候他跌倒了。

    他把三阶当没看见似的踏空,失重感一瞬间极其剧烈,心脏悬浮在高空,然后是一声狼狈的闷响。

    他在瞬间无法判断自己有没有扭伤——挪动了一下,试探地转动关节,似乎没有。陈屿站起来,挪了几步去捡摔得老远的手机,屏幕碎了一道痕,好在还能用。

    他不太站得稳,没有扶扶手,扶手太脏了,他向来没这种习惯。再往下迈步的时候极其小心,膝盖骨和脚踝都还在疼,但走出楼道口的时候已经调整成了正常的姿势。

    如果有得选,他的确是不想再去医院的:本以为孑然一身的进与退很容易,但是人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牵扯。陈屿花了一个半小时做任务交接,离开时发呆般地回望着这条已经熟悉的过道,猛然发觉整个三楼都被封死了。他本来没因此多想,但转身下楼的时候,擦肩而过的人神情凝重,一瞬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如此不自然——

    好像叫梁枫。

    他可以继续下楼离开的。

    这世界上总有那样一些极其难得的时刻,上天赏赐了做决定的权利,两条路会通往截然不同的远方,要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你不知道,时间不等人。十二岁那年,父亲隔着法庭中央凝滞的数道目光向他微微俯下身,他很轻地说了声不,现在他再次站在这里了。

    他攥住这个人的胳膊,直觉笃定得可怕:“是不是傅云河出了什么事?”

    面前的男人盯着他,神色冷淡,陈屿尚且不确定,犹豫悬浮着的心脏在短暂的沉默里直直下坠,剧烈颤动起来,“麻烦你带我去见他。”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从最无足轻重到最不可挽回都在脑内作了预演,所以他大概脸色极其难看,脚步也不太稳,让人难以拒绝。

    几十阶楼梯,或许是早上刚刚摔了一跤的缘故,陈屿迈得艰难,膝盖发软。房门没关,他一进门就直对上傅云河的眼神——半靠在床头,面色苍白,胸前裹着白色的纱布。

    傅云河看他的眼神像刀,但他这会儿察觉不到那里头的意味。他恍惚地往里走,没人拦他,直到靠得很近。

    他看到男人胸前纱布里头透着很淡的血色。

    不是致命伤,否则也不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了。但他的大脑太钝了,哪里还想得清楚;他心里还下着春山的雨,他记得那把撑开的黑伞。

    他无法承受住第二次了。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总归不太体面,因而面前的人眼神中带着死死压抑的愤怒和忍耐:“你来做什么?”

    陈屿挨过两次艰难的呼吸,才把声音放得平稳:“来做离职交接。”

    分别一晚而已,熟悉的声音变得这样低哑,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生气,“做好了吗?”

    “……做好了。”

    陈屿双手垂在身侧,脚尖被钉住似的一动不动。他的眼神直勾勾的,被盯着的正主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睛,眉头皱出好深的一道褶,语气狠戾,“那还不快滚。”

    房间里一时过于安静。

    傅云河未曾如此狼狈。他受够了,他一退再退,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从无人敢这样践踏;他不是那么善良的人,他有的是难看的手段。

    他足足等了五分钟。

    他想他已经足够仁慈,更决绝凶狠的话刚要出口,一抬眼看见背着光的陈屿眼泪流了满脸,泪光湿湿冷冷,从脸颊上淌到下颌骨,肩膀却不带颤,连眼角和眉梢都还是那副平静冷淡的样子。

    他愣住了。

    那些眼泪流成的河不堪重负,冰凉的,小心地,把他的心包裹了起来。

    他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搁在床单上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抬起来,再一次说出口的话无比艰涩,“别哭了。”

    但陈屿霎时哭得更凶。傅云河受不了地抬头看,小医生的眼泪源源不绝,把他要说的话统统压回喉咙里。他的左手压着被单攥成拳头,插着针头的手背青筋突起。

    陈屿的泪水最终还是止住了。也许只是沉默难挨,让傅云河觉得这个过程太漫长。

    视线里的人抬起手抹掉下颌挂着的泪水,慢慢转过身,他这是要走——傅云河深吸一口气,胸腔的疼痛来得后知后觉,似乎那颗子弹没能被取出,似乎永远都得梗在里面了。

    陈屿弯下腰,到房间另一头搬了把凳子,转身走回床边。

    傅云河真恨不得把他掐死。

    他的拳头捏了又捏,“你到底想怎样?”

    陈屿眼角挂着红,竟不看他,抬手就去拿柜子上的记录报告。他翻看的动作流畅自然,好像他就是负责这床病人的医生,眉头微微蹙着,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很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傅云河神色一凝,然后听到下一句,我不走了。

    他愣了愣,攥紧的拳头倏地松了些许,眼神死死盯着床边坐着的人,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屿捕捉到他鼻腔里的哼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那个眼神里的脆弱和彷徨简直掐着傅云河的七寸,不费工夫地把他打败了,“……你想我走吗?”

    他哪里说得出不字。

    护工来送饭,陈屿接过去的动作自然而然。

    傅云河靠在床头,看他的小医生耐心仔细地调节靠垫的角度和高度,检查输液速度,手里托着碗,把汤吹凉了往他嘴边送。

    他面无表情,且把这当作应当的赔罪,余光看着那人垂着眼睛的样子,心里早就不可思议地柔软起来。

    真是要命。

    陈屿打定主意要陪夜,语气平稳,神色冷淡。傅云河看他把皮筋摘到沙发边的茶几上,语气极差地命令他睡过来。病床比寻常的大,但睡下两个人也有些挤。小医生缩在床角,背对着他摆弄了一会儿手机,过了会儿,屏幕的光被按灭了。

    “不是不喜欢我么?”

    陈屿以为傅云河早就睡着了,这一句把他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躺平,沉默了一会儿,也不作答。傅云河差点又要急火攻心,突然听见陈屿念他的名字,“傅云河。”

    那声音柔柔的。

    “你今年几岁?”

    傅家二少一时间愣住了,“……二十六。”

    陈屿在心底叹了口气,真是好小。

    “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九号。”

    ……更小了。

    “你父母……”

    “都住在D城。”

    傅云河还在等下一个问题,边上的人却不吭声了。“没别的要问了?”

    陈屿偏着头,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温润的光,“别的不是都知道了。”

    傅云河没有作答。黑暗把熨帖感浸泡得漫长温软,没人能看见他上扬的嘴角。

    “过来。”他淡淡一声。

    旁边的人窸窸窣窣地挪动,最后胳膊与他的矜持地相碰。傅云河微微侧过身,胸腔在呼吸间依旧疼痛着,但不妨碍他抬手去触碰这具熟悉的身体。

    手掌下的身体这样单薄,但没关系,他有耐心也有时间。他的手一路往上,在胸前猛地停下来,“谁准你摘下来的?!”

    “……对不起。”

    他心情才好转了几分钟,现在气得神经直跳,捏着那点软rou,狠狠掐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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