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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还活着吗 (第1/1页)
北京时间七月十日晚九点十九分,一场7.0级地震爆发,震中在谷河市。 新闻自一出来便登上了热门,各大APP争相推送,新闻栏目紧急插播,八点档电视剧下面也有字幕滚动播报,而亲历了本次地震的贺星池,刚刚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在楼塌的那一瞬,贺星池心知自己必死无疑,反而感受不到恐惧了,只庆幸自己在最后的时刻穿了条裤子,虽然下面还是挂了空挡,但至少能死得体面些,被挖出来时不至于太过现眼,保住了一个人类最后的尊严。 他从昏迷中渐渐转醒,感觉脑袋一阵一阵的疼,胸口不断漫上作呕感,是很明显的脑震荡反应。他痛苦地喘了几下,鼻腔吸入了大股烟尘,忍不住难受地咳嗽起来。 还活着。 他睁开双眼,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漆黑。微弱地动了动身体,发觉四肢尚在,还有感觉。右腿被砖瓦牢牢地压住了,他试着抽出,稍微一用力便是一阵钻心的疼。他猛一抽气,又咳了几下。 意识在疼痛中逐渐回归,他差不多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那不靠谱的小旅馆没在地震中挺住,自己逃到一半时楼体突然坍塌,后一秒便被埋在了废墟之下。然而万幸是,碎落的横梁砖瓦并没有给他带来致命伤,还恰好在废墟中格出了一个得以喘息的狭小空间,令他拥有了暂时的安全。 他朝左侧躺着,左腿蜷缩,右腿被压住,双手尚可活动。他不敢挣扎,害怕动作幅度过大会引起新的塌方,只在黑暗中小心翼翼摸了摸四周,全是残垣断壁。一块巨大的石板倾斜着压在他正上方,留出不足半米的空隙,后背被棱角分明的硬物顶住,摸起来像是金属,身下满是凹凸的砖石。他极不舒适地躺着,连翻身也不能。 但这一刻,他全然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巨大幸福感中,激动得几乎落泪。只要没死在坍塌里,那他相信自己就一定能够活下去。等天亮之后,救援队会挖开废墟将他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等久一点也没关系,他以前看过许多报道,一些地震幸存者在废墟下坚持了两天、三天甚至更长时间。他还这么年轻,又刚吃饱了肚子,有耐心也有信心等来那个属于自己的奇迹。 就算受了伤,就算右腿从此废了,都没关系,至少他活下来了。 后面的金属硬物把贺星池的后背顶得实在是疼,他试着轻缓地往前挪动一些些,避开那直接的疼痛。然而身体只是稍一往前,脖颈间突然传来一阵痒痒的触感,令他一瞬间汗毛倒立,浑身僵直,当即不敢再动了。 有样毛茸茸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脖子,他什么也看不见,但知道那应该是一个脑袋。 那是一个活人,还是一具死尸? 贺星池恐惧地屏住了呼吸。他不害怕独自在黑暗中等待救援,但不敢想象要与一具尸体亲密共处,尤其在这样一个狭窄而幽黑的空间里。 他小心翼翼把身体又往后靠,让自己尽量远离那个脑袋。缩回手臂时不小心碰到了一只胳膊,是温热的。 还活着吗?又或者是还没来得及变冷? 贺星池吞咽了一下喉咙,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脑袋疼得更厉害了。 他极度紧张地伸出手去,想要探一探旁边那人的呼吸。却未料还没触到对方,那人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哼声。 贺星池心里猛然一阵狂喜——他还活着!在这黑暗的废墟之下,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那人刚才似乎也是昏了过去,正在转醒。贺星池用手摸索着触到对方,在他身上轻轻拍了几下:“你还好吗?” 那人难受地哼哼了几声,没有答话,只是小声地喃喃着什么,隐隐约约能听出来是在叫哥哥。 这声音虽然没听过几次,每次也不过几个音节,但贺星池的记性非常好,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你是……谭麦?” 谭麦仍不太清醒,虚弱地轻声叫道:“哥哥……” 贺星池以为他是在叫自己,不由心中一软,用手扶住他的后脑,往自己的怀里带:“没事的,熬过今晚我们就能得救了。” 谭麦的头抵在贺星池胸前,柔软的头发蹭得他脖颈发痒。他在昏沉中依稀听到贺星池说什么“没事”、“得救”,又觉得眼前这怀抱温暖坚实,在黑暗中带来几分安全感。他又缓了一会儿,逐渐弄明白了当下的状况。 地震了,楼塌了,但他没有死。他被碎裂的砖石埋住,满身满脸都是尘土,呼入的空气里混杂着呛人的烟尘,但眼前这个怀抱却带着微弱的沐浴露的清香。 贺星池见他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厉害,问道:“感觉怎么样?手脚都还能动吗?” “唔……”谭麦艰难地动了动四肢,没发现有什么重伤,但眼睛被粘稠腥凉的液体糊住了,应该流了不少血,他低声道说,“还好,头可能磕到了。” “没事的,先不用害怕。”贺星池也查看不到谭麦的伤势,只能把手搭在对方的后背上安慰他,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挨到天亮就好了,到时候会有人救我们出去的,等出去了就安全了。” “嗯。”谭麦低低地应了,这种境况下还有另一个人陪在身边,确实让人心里好受许多。他听出这声音略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不禁问:“你是?” “我是贺星池。” “谁?”谭麦还是对不上号。 “电气室的小贺,昨天我在食堂里还差点撞上你了。” 谭麦总算记起来了:“是你。” 同行出差了一天,这小子果然没记住自己的名字。但贺星池这时候也没心思计较他对前辈的忽视了,叹息道:“我们俩算是暂时平安,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谭麦想起不久前还同台吃饭的同事们,还有对他热心关照教导的杜成钧,声音带了微微的颤抖:“他们会死吗?” “……不知道。” 贺星池只能给出这样犹疑而冷漠的答案。 楼在地震刚开始不久时就塌了,如果住在二层及以上,能成功逃出去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他的同事们也许并未如他们这样幸运,已在废墟下的某一处失去了心跳与呼吸。 但他也不愿说出这种猜想。如果把一切都归于未知,那就还有希望。 就在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了轻快的手机铃声。谭麦立刻便听出来了:“是我的手机!” 那手机不知掉落在了附近的哪一处,正在二人触不到的地方一直发出快活的声响,铃声活泼地回荡,在这漆黑而逼仄的环境里甚至生出了几分诡异。 谭麦身体动了动,试图循着声音去摸找手机。贺星池立刻制止了他:“别乱动,小心又要塌了。” 电话无人接听,铃声停下了。 “是我哥哥。”谭麦说,“他肯定是看到地震的新闻了。” 电话又再打进来,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执着不休。谭麦的呼吸急促起来,不忍再听,把脸埋进贺星池的怀里:“他现在一定急死了。” 贺星池羡慕他在此刻仍有人牵挂,又同情他现下的处境只会给亲人徒增焦虑,便搂了他安慰道:“现在也没有办法,等出去了再给他打个电话好好报平安吧。” 话音刚落,周围的砖石突然又再震动起来,是余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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