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回 有女子难 (第1/1页)

    翌日，兰芝如实转告，见她失落，又强调：“不过姑娘好歹是吃了，看上去很是喜Ai的样子。”

    鹤生笑了笑，心却不住往下沉。

    不可能不失落。

    她不是铁打的人，怎么可能不失落。

    像从天上掉到地下，她无法习惯原来那么一个心软的人也会如此冷淡地对她。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不光习惯了这种冷淡，甚至有时会从心底庆幸，至少那人看上去暂时没有离开京城的想法。

    日子再次恢复平静。

    她依然住客栈，但是偶尔会回去几趟，也偶尔会与文卿碰上几面。时间一长，那人逐渐不再与她冷眼相对，而是看她一眼，然后颔首相避。再到后来，与她在廊下迎面遇上时，都愿意施舍她一个浅笑。

    她知道一切正在慢慢变好。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总有一天，她相信总有一天，这一切会过去的，而她们也会恢复以往的亲密。

    “关照那个小孕妇？”某日，客栈，公主确认道。

    “是。她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跟家里闹了点不愉快，日后若她仍不肯回家，我希望公主能让她留在公主府当值。”

    “可以是可以，只是……”

    “什么？”

    公主看着她眼底盛满的笑意，无语道：“你也不用只是因为那人对你笑了一下，就如此高兴吧，这德行，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鹤生今日心情好，因此并未反唇相讥，而是无所谓地笑，“我这德行是什么德行？”

    “春光明媚的德行，”她泼冷水，“我十分讨厌你这副卑微的样子，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这番话倒让她意外，鹤生益发生笑，“在公主看来，贫道又是怎样的人？”

    “你……总之，不该是这样的，”公主不耐烦道，“你不觉得你们这样是相互拖累么？我觉得你应该借此开始新的生活，而且，你知道我不喜欢她，那种温温吞吞又一根筋的世家小姐，最讨人厌了。”

    “讨厌？”鹤生失笑，“我以为公主就好这口呢。”

    她这里说的是公主身边的那位小奴隶。

    而说到这茬，公主成功破防了，骂骂咧咧地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才留步回头道：“过两日六皇兄的生辰宴，你可别忘了。”

    忘？

    她绝不会忘。

    因为她打算当天就向三皇子说明自己即将离开京城一事，以便了了他将自己收用幕僚的想法，等宴会结束，就与文卿商议她们二人择日离开京城的计划。

    她想，那人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偏偏那天下午，谢锦玉突然意外早产。

    仲夏的天简直火烧火燎的热，整个院子都是谢锦玉歇斯底里的叫喊声，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文卿则急得在屋外打转——那天，鹤生正打算出门赴约，回宅子取两件东西，顺便来看一看她，正好撞上这幕。

    文卿见她回来，像遇到救星似的，企盼地抓住她的袍袖，“锦玉的声音听上去很痛苦，不知道会不会有事？你能不能再找两个产婆来？”

    “好，别怕，我会派人去找。”鹤生安抚着她发凉的手背，“生孩子都是如此的，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任何事情只管吩咐下人去办就可以，若有急事便派人来找我。”

    一听她要出门，她的声音更是发抖，“你不能留下么？”

    文卿没见过整个阵仗，这里又没有有经验的长辈，她有些害怕了。

    鹤生半是欣喜半是愁，低柔歉声道：“今晚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如果顺利的话，往后我才能长久地留下陪你，文卿，等我回来。”

    文卿闻言，怔怔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忙讪讪避开目光，“你要走就走吧，我不会等你的。”

    鹤生付之一笑，拄杖而去。

    今日这场宴会她不能不去。

    为了离开京城，为了完成三皇子给她的最后的要求：在宴会上，以救命恩人的身份笼络我这位六弟，“老六那个人一根筋，又心存傲气。他虽尊重我这个哥哥，却一直念我贪恋权利，对我有所忌惮，你既救了他的命，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虽不说却一直对你心存歉意，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办。”

    这件事，若这个关头放了三皇子的鸽子，保不齐离开京城的事就真的没底了。

    而笼络人心，重在投其所好，鹤生早些年在山上接待了无数香客，投其所好那套，最熟悉不过。

    很顺利，然而宴会中场，一个小厮却前来转报说：“道长，外面有人找您，说谢姑娘难产了，让您赶紧回去一趟。”

    “……难产？”

    鹤生怔然，片刻，艰难地挪了挪步子，道：“六皇子生辰宴，暂不能离席，请谅解。”

    如果现在回去，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她真这么说？”文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小厮道：“我想一定是因为贵人在场，道长才不得不这么说的。”

    身后屋子里传来谢锦玉越来越无力的SHeNY1N，以及产婆着急的呼喊，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丫鬟们乱成了一锅粥。

    “用力啊！Si丫头！用力点啊！”谢归良家的哭喊道。

    “不行了，没办法，能出来一个已经是不易了……”

    “保小吧，再这么下去，另一个孩子也得保不住了。”

    两位产婆依次道，却见谢归良家的依旧哭得不住，忙又道：“保小吧！夫人，保小吧！不能再拖下去了！”

    “娘……”谢锦玉奄奄一息，“保小吧……”

    春桃也哭喊：“谢锦玉，你个笨蛋，保小了你怎么办……不能保小啊……”

    “我没事……你别担心……”

    一切一切的声音在文卿的耳边回荡，片刻，她冲进屋里，“我要保大！不要小孩了！我要她活着！”

    “没办法，宋姑娘，老奴实在是没辙了……”

    登时，文卿像天塌了一般，无助地看着谢锦玉，可谢锦玉却用那种温柔的眼神安慰着她。

    怎么可以……

    一个要Si的人怎么可以露出这种表情……

    文卿实在绷不住哭意，抱着她，一遍一遍说着，“坚持住，锦玉……就一下，就坚持一下……会好的……”

    可是谢锦玉已经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还是在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中走了。

    春桃在哭，兰芝也在哭，院子里的丫鬟都在哭，唯独那个人，始终没有回来。

    在谢锦玉走的时候，她正在贵人的宴席上忙着曲意逢迎、忙着攀附权贵。

    她竟然为了那种难堪的事情，为了那种……

    想到此处，这些日子逐渐淡化的恨意又重新冒上了文卿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