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君臣之间的过往，纯剧情， (第1/5页)

    叶冉很忧郁。

    今年的除夕又是在战场过的，他想念山阴的美食。打完这场战就辞官吧，尚书令什么的早就不想干了。

    “令君。”夏将军的铠甲被血污得看不清原色，脸上难得露出点喜悦，“城中百姓们送来了许多热馒头，乡老求见令君。”

    “快快有请。”对外老成持重的尚书令一脸正色，恰到好处的微笑平易近人。既不多话也不沉默，有礼有理，总是令人不自觉地郑重起来，又不敢过分亲近，生怕轻慢了他。

    对此毫无自觉的叶冉，一直以为自己人缘不好。刚才还嬉笑怒骂的士兵们一见他过来，立刻整衣敛容，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更别提这位颤颤巍巍的乡老了，拄着拐杖手直哆嗦，还要弯腰行礼，这不是让他折寿吗？谁推荐来的，多大仇？

    磨磨唧唧地两番推来让去，叶冉无奈地收下了百户人家忙了一整天的成果，客客气气地亲自送老人家出了军营。

    将士们笑得跟花儿一样，帮城民们把馒头运进来，迅速分发下去。按惯例先紧着伤兵，再按军功发放。叶冉是最闲的一个，裹着厚厚的斗篷，四处溜达着。

    伤兵帐热气缭绕，馒头温暖的香气驱散血腥，士卒们三五成群，伴着腌萝卜、地瓜稀饭，吃得热热闹闹。

    叶冉站在帐前，向里面一一看过去，和大夫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没看大家顾忌他在，连饭都不吃了吗？和士兵情同手足打成一片，真的不是他的长处啊！王上怎么还不回来……他想辞官。说好的光拿俸禄不干活、不上朝呢？这年没法过了。

    殊不知他刚走一会儿，兵帐里就沸腾起来。

    有的大呼小叫：“嗷嗷啊，叶令君！！”

    有的以头抢地：“我刚才表现怎么样？有没有失礼？有没有？”

    有的得意洋洋：“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反正我没有。我第一个发现令君过来的，立刻把碗一放嘴巴一擦，坐得倍儿直倍儿气概，令君肯定记住我了～”

    有的摸摸胡子：“令君才不会记得你这无名小卒，长得跟老鼠似的；像洒家这种百步穿杨奋勇杀敌的，才是真汉子！”

    …………

    大夫拍拍桌子：“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令君又不是第一回来，至于这么激动吗？”

    众人异口同声：“能不激动吗？那是叶令君啊！”

    “叶令君又怎么了？”大夫咬着软乎乎的馒头，插科打诨，“不说咱王上英明神武，夏将军雷将军也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也没见你们见着这么激动。”

    “那不一样！”话音未落就有人反驳道，“在一堆石头里看到一块玉，搁你你不激动？”

    大夫哽住了一瞬，马上又辩驳道：“石头可以用来打仗杀敌，玉行吗？”

    “您以为咱们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一个断胳膊的老兵大笑，“要是没有令君，明都十年前就被乌桓人糟践了——兴许除了观音土和人rou，再没什么别的可吃。到处都是死人哦……”

    “邱叔您又来了。”他边上年轻人嬉皮笑脸，“咱这吃饭呢。好不容易有几个馒头改善伙食，大饼我都吃腻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小子还敢挑三拣四？敢情没挨过饿是吧？就该罚你三天不许吃饭，保管连树皮都啃得香！”众人笑做一团，连连称是。

    没挨过饿的人还有叶冉。

    他世家出身，虽然身体不好，也没吃过什么大苦。十几年前跟随魏起东奔西跑，是他最艰难的岁月。即使那会儿，魏起也能勒紧裤腰带，为他挤出银钱置办两身新衣服。食则同桌，寝则同……不同床。叶冉不喜欢与人过分亲近，魏起已经是家人外最亲最近的一个了。

    所以，这个馒头真的好难吃啊，一点都不甜，还没有馅儿。叶冉心里腹诽，好不容易咽下一个。侍从默默地递过去一包花生糖：“先生，最后一包了。”

    叶冉笑吟吟地拈起一块：“无妨。明日楚国就该退兵了。”

    “令君此话当真？”夏将军掀帘而入，一股寒气随之袭进来，冷风嗖嗖，叶冉打了个寒战，觉得更冷了。自打楚军围城，他的手就没暖过，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将军不也这么觉得吗？”

    “某本来还有疑虑，有令君此话，胜券在握也！”夏随朗声长笑，神采飞扬。

    叶冉含着糖，挪得离火盆更近了点。

    真奇怪，一个两个都这样，想法和他一样就非常高兴。有什么可高兴的？他又不是神仙，说的话也不一定对呀。

    我在，城在

    叶冉第一次守城的时候，刚刚接受了尚书令的职位。天子式微，诸侯并起，魏王豪气干云地对他道，三公随意挑。叶冉推辞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受了尚书令，但是魏王就是有本事让三公之位闲置着，结果就是叶冉还是文臣中的第一人。虽然他这个文臣，老是得跟武将混在一起。

    魏国烽烟一起，王上召集众将谋士的时候，从来都要先叫上他，三更半夜把他从床上拖起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每众人慷慨陈词指点江山，他胳膊撑在案上打瞌睡；运气好能多睡一会儿，运气不好赶上大家各执己见争论不休的当口，魏王就一定会问：“筠卿怎么看？”通常等叶冉开口了，吵架划掉辩论就结束了。

    十年前魏王领天子旨意北击匈奴，带走了魏国九成精锐。原以为四方诸侯联合北伐，中原出不了乱子，没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乌桓趁虚而入，一日之内连下五城，直奔明都而来。

    当是时人心惶惶，弃城投降的言论甚嚣尘上，连尚书府中都有人劝他：“乌桓游牧而生，所求不过丝帛钱粮，给他们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上回来了也不会怪罪令君的。”

    叶冉怒极反笑，背着手走向大门口。众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后面。

    尚书府坐落在明都中心，对面就是魏王府。中间的街道宽阔平坦，人流如潮。百姓们尚不知军情险急，熙熙融融一如往常。其中自是有许多妇人少女，往来说笑，并不拘束忸怩，有的见他出来，还红着脸送上鲜花或香囊。

    “食、色，性也。”他看着眼前的太平景象，转身对众人轻声说道，“占有明都之后，乌桓想要的还会仅仅是‘丝帛钱粮’吗？”

    一片静默。显然往年乌桓打秋风，烧杀抢虐、yin人妻女之事屡见不鲜，大家都有所耳闻。只是羊遇上狼，难免心存侥幸。

    “现在的明都，就像一个手无寸铁又身怀千金的美貌女子，如果落入强盗手中，会发生什么？”叶冉心里也很怕，但越是怕，越不能慌，不能露出一点胆怯惊惶。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王上出征前，我曾许诺于他，我在，城在。诸位若有疑虑，可自行离去，王上不会秋后算账的。”

    “某家世世代代就在此处，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