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页)

    大雪总是来得这样突然，等姬千华清晨醒来，推开窗，便看到屋外的街道和房檐上都盖了厚厚的一层白。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让他精神一振，肺腑间更是清新许多。云霄城地处东北，他长居南方，自然是从未见过此景，加之习武之人不畏寒，就这样仅着中衣站在窗前，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

    直到有人敲他的房门，他才应了声，门外的人得令进来，将碗筷碟子摆在屋内的小桌上，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姬千华洗漱完，来到桌前，目光首先被其中一只碗内的食物吸引。

    “这是豆腐脑，前几日看主人对它多加留意，斗胆为您准备了一碗。”墨玉介绍道，“您直接用勺舀入口中便可。”汤中有看着就嫩滑可口的豆腐脑，其上点缀着数片香菜和葱花，配着红彤彤的辣油，虽然不是姬千华平常的口味，但也确实诱人食指大动。

    “此地豆腐脑的口味偏咸辣，怕您吃不惯，便少放了些调味料。”看到姬千华拿起放在碗中的勺子，墨玉连忙提醒。

    一勺豆腐脑入口，随着香味和辣味充盈在姬千华口中，他的眼睛也愈发的亮。这卤汁是鸡汤熬的，味道十分鲜美，豆腐脑入口即化，再配上汤中的菌菇丝、木耳丝与虾皮，配上掌握得恰到好处的咸淡，就连辣味也被墨玉拿捏得当，这一口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看着姬千华满意的表情，墨玉正准备施礼退下，就听他笑眯眯地说道：“先别急着走呀，快坐下，正好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墨玉口中应下，恭恭敬敬地在凳子上坐好，心中一凛，将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飞快地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出什么差池，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但仍不敢松这口气，谨慎地回答：“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姬千华的注意力虽全在眼前的食物上，但仍将墨玉的反应尽收眼中。他觉得有趣，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开口询问：“我记得登记簿上你的出生地是云霄城？”

    “回主人的话，是的。”墨玉小心地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姬千华点点头应了，慢慢地吃着早饭。

    “根据登记的信息来看，你是这十个人里年龄最大的？”

    “是的。”

    “所以我很奇怪啊，二叔竟然破例收你入阁了。以往的影卫，可都是五六岁便入阁了，最大的不过也八岁。”姬千华的声音危险了起来，“二叔曾经说过，影卫多是从流离失所的孤儿们中挑选，这些孩子八九岁便懂事了，训练起来会很困难，所以要尽量挑小一些的。”

    “你的年龄，可不止比他们大了一星半点。”

    姬千华虽未将剩下的话挑明，但墨玉飞快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除了被质疑的年龄问题，身为贴身影卫，自己在影卫营的训练课程其实是不够的，当初就不应该被列为候选人。更何况这趟云霄城之旅，表面上是年轻不懂事的小少主出来游山玩水顺带勘察采玉场和收购货物，背地里却是针对包括姬千华的二叔姬海蒙在内的一干人进行调查，自己将会接触到不少信息和证据。如果自己真的是姬海蒙的手下，那恐怕要“因故”永远留在云霄城了。

    他从凳子上离开，半跪在地上向姬千华行礼：“属下虽然入阁时间较晚，但既已经发过誓，就绝不会背叛主人。主人想要调查的一干人等，与墨玉绝无半点往来。主人若是想另用药来保证墨玉对您的忠诚，墨玉也毫无怨言！”

    姬千华笑笑，让墨玉起身：“何必如此紧张，我不过随口一问。用药虽然确实可以，但我是瞧不上的。”

    姬海蒙的有些手段他其实并不喜欢，但是鉴于目前享受着这些手段带来的便利和利益，更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琉光阁，他不得不再看姬海蒙的脸色一段时间。

    墨玉沉默着站起来，不敢再坐，只静静地垂着头侍立在一旁。屋中的气氛比刚才凝重了许多，但姬千华心情很好，胃口也不错，吃掉了所有的东西。

    “我吃完了。”姬千华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语气十分随意：“你不是云霄城人氏吗？带我出去走走吧。今天的行动计划在晚上，白天待在客栈里也没什么意思。”

    他理所应当的态度镇住了墨玉，墨玉迟疑地开口：“可……属下也五六年没回来过了，不知道云霄城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该带主人去哪里……”越说到后面。墨玉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姬千华是他的主人，他本不应该拒绝主人提出的一切要求，可是让他带着姬千华出去逛，他又实在不知道该带人去哪里。

    “怎么会无处可去呢？墨玉哪怕只是带着我在城内随便走一走，我都不会觉得无聊。”

    “更何况……”姬千华起身，将身体微微向前倾，那张明艳美丽的脸凑得离墨玉极近。墨玉有些承受不住姬千华的气势，身子向后躲了躲。

    但他们真的离得太近了，姬千华小扇子般的睫毛扑闪着轻轻扫过，让他身上不知名某处痒痒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不玩个尽兴是不会罢休的，你身为我的贴身影卫，不应该时时刻刻都陪在我身边吗？难道想要偷懒？还是说……你刚刚的话都只是说给我听听，私下里真的给姬海蒙递消息？”

    说这些话的时候，姬千华那双如深紫色宝石般的眸子盯着他，其中闪烁着的光芒似能穿透一切遮掩，直抵墨玉内心最深处，让他的小秘密无所遁形。

    看着对面的人脸色骤变，他知道墨玉当然担不起这个罪名，于是嘴角弯起得意的弧度，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愉悦：“你若是不跟在我身边，那我可要跟着你，看看你背着我要去偷偷做——什——么——”最后三个字的音还故意拉长了，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这下墨玉实在是没什么理由可推脱了，只得乖乖应是。

    既然要出门，肯定是要换一套厚实且低调的。两人各换了一套在云霄城买的衣裳——没办法，这儿太冷了，带的衣裳都太薄了，没法穿。

    墨玉着黑色，姬千华着深蓝色，都没什么花纹，但姬千华的脸实在太招摇了，尤其是那张继承了母亲全部优点的脸——高鼻梁，深眼窝，大眼睛，再加上出众的气度，走在街上很难不引人注目。

    待两人收拾停当，姬千华打量打量自己，又看看墨玉，不甚满意的说：“还是很像家境殷实的公子乔装打扮偷偷溜出来玩。”

    “属下会易容术，主人若是有需要，可以让属下为您易容一番。”墨玉答道。

    姬千华微一沉吟，随即便道：“不必了，即使有你为我易容，气质也很难改变，更何况我们出发前是在姬海蒙眼前过了明路的，这样未免太欲盖弥彰了。”

    墨玉点头应是，跟在姬千华身后离开了客栈。

    姬千华的兴致很高，出了门以后，走路的速度都快了许多。反观墨玉，虽然尽量收敛情绪，但仍能看出来不太高兴。

    姬千华往前走了一大段路，意识到墨玉落下很多路程，又折返回来，看墨玉无意识垂下的头，开口问道：“怎么不开心？想什么呢？说好是你领着我，你怎么还走后头去了。”

    “啊，是属下怠慢了。”墨玉说着，就加快几步，走到姬千华前面去。

    没有计较墨玉的失礼，姬千华看着墨玉心不在焉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