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吗? (第1/1页)

    粘稠腥臭的液体仿佛泥淖拖着林飞逸的身体不断下沉，四周被黑暗包裹，不知从何处伸来的手指上满是尖刺将皮肤戳得千疮百孔，他只能奔跑直到气管里也全是铁锈。冰冷的空气中忽然着了一份温热，林飞逸本能地拥上嗅到了满腔的暖，是熟悉的味道，但是狂风大作试图撕扯并抢走那点安心，臂弯里逐渐变得空虚，无尽的恐惧没顶袭来——“阢——”头顶是清白的天花板并无他物，林飞逸猛地睁开眼，转动僵硬的脖子向身旁看去，林峯的手正附在他插着输液针的小臂上。“爸……”一开口仿佛声带被割裂，“乖孩子，先别说话，喝点儿水。”林峯托着一小杯温水贴上儿子的嘴唇，林飞逸望见杯口的涟漪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干呕起来，林峯忙放下杯子给他拍背顺气。“这是怎么了？”宫聿今刚拿完检查报告进病房就看见林飞逸不要命似的咳吓了一跳。林峯红着眼睛摇头，一脸憔悴，他自己也是通宵才吊完针虚弱得不行，可是担心儿子的情况一直不肯回家休息，天知道宫颉告诉他林飞逸被打伤了的时候他有多心痛，非要一刻不停地守着才行。林飞逸避过那杯令他不适的液体向家人询问阢樊凡的事，宫聿今皱着眉头拉开了病房的窗帘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楼下的行人。“小逸，你先养好身子，别的不要多想。”林峯安慰道。“他在哪？告诉我。”林飞逸反握住林峯的手焦急地说，“你不知道！他！”“闭嘴！”宫聿今难得发了火，因为自己管教不严害别人家的孩子跟着受罪已经令他于心不忍，现在林飞逸还要去招惹，他不允许儿子再这么不知好歹，“醒了就好好待着，多想想怎么补上落下的课。”说着放下带来的保温食盒离开了病房。林飞逸只觉得大事不妙，心脏激烈地跳动着，一种莫名的慌乱感驱使着他去寻找，寻找那个人。林峯转去打开食盒回头惊恐地看见儿子自己拔了针就往外跑却追赶不及，只得在走廊上慌张寻人。

    “护士！护士！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阢樊凡的病人？他在哪？求求你告诉我！”林飞逸拍打着护士台的大理石桌面，声响引来了其他人的不满。“保持安静！”护士小哥投来了一个不悦的目光，“你和他什么关系？”“他是我同学。”“只是同学，这么激动干什么，等着。”护士敲着键盘查询信息，林飞逸从没感觉时间这么漫长难熬过，“哦，阢樊凡是吧？还在。”“在哪？”护士指了指电梯，“2楼重症监护室，今天刚下的手术，2点正好是探视时间，不过只有一个家属可以进去——哎！不要奔跑！”护士看着林飞逸消失的方向跟边上的同事吐槽，“现在的小孩一个个都怎么回事？看个同学也这样冒冒失失的。”一旁的女护士歪过头笑，“你个老男人当然不懂啦～这就是青春呐！”

    林飞逸一路跟着指示牌来到了重症监护区但是里面还隔着数道门，阢樊凡连个影子都没让他看着，林飞逸只好扒着玻璃等待或者不时地在外面的空地上走来走去，不少路过的家属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穿着病号服的小伙子在重症监护区外徘徊。“小林？”樊清走近发现坐在门外地板上的人居然是林飞逸。“清阿姨？”林飞逸心底燃起希望，赶忙从地上起来，“阢樊凡他还好吗？”樊清眼中闪过哀色，嘴边还是淡淡的笑着，“没事，会好的。”林飞逸踌躇道：“我能……去看看他吗？”心虚地看着樊清，毕竟阢樊凡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樊清虽然心疼儿子却也没有过多迁怪林飞逸，这孩子是无辜的，但如果有机会让她碰到那群小兔崽子她非得把他们大卸八块不可！“那就麻烦你了，去陪陪他吧。”樊清摘下看望手带套到了林飞逸腕上。得到了许可后林飞逸连声道谢几乎是离弦之箭一般穿过门廊向内闯，那颗急狂的心脏像要撞断肋骨自己跑出来似的越接近越不安分。不大的监护室内整齐的排着床铺，没有想象中那样冰冷反而在这里最能直观的感受到亲情这种东西是如何安抚人心的，每个床铺前都或坐或站着一人，疾病没有夺走他们的勇气和笑容，唯有一个安静的角落空置着，林飞逸径直走向那里。毛茸茸的脑袋陷在浅蓝色的枕上，阢樊凡的脸色比印象中苍白了不少，笑眼失了温度，仿佛一张定格的相片。“你是……？”护工大姐正纳闷怎么今天换了个家属来探视耐不住好奇心上前询问，“他哥哥？”林飞逸反应过来护工是在和自己说话，摇摇头。“也是，你俩细看不太像。”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哎哟，这孩子可吃了大苦头啊，刚下的手术，麻药劲儿一过疼得不行这会儿才睡着，这么年轻，真可怜见的。”确实，林飞逸从来没见过阢樊凡像这样睡得不安稳，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脸颊印了泪痕，嘴唇紧紧地咬着。轻手轻脚地半跪在病床前，把着栏杆和阢樊凡面对面，听他浅浅的呼吸，一切焦灼的情绪瞬间平抚，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林飞逸重新看到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我吵醒你了？”阢樊凡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没说话，林飞逸想也许他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伸手上去抚摸他的额发，“对不起……”为了确认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阢樊凡挣扎着从被褥中探出指尖随后用尽气力握住了林飞逸的手掌，是温暖干燥的肌肤，如获至宝般贪婪地贴着那点令人心安的温度。林飞逸愣了愣，但还是任由阢樊凡抓着不放，“很疼吗？”凑得更近，为了和阢樊凡尽量保持平视，林飞逸也侧着脑袋询问。除了摇头那人还是平静地看着他，两个人好像在比赛谁先眨眼就输了，窸窸窣窣的病房里这一床前格外安静。最后还是林飞逸先无奈地笑起来，“我来看你了，没什么想说的？”阢樊凡的眼球左右转了转，打量着林飞逸的眼神，但是想要开口时却仿佛脑内有千万根斧锤在劈凿，表情变得痛苦，最后只能空张着嘴说不出一个音节来。林飞逸先察觉出不对劲，就算再虚弱也不至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吧？“你怎么了？”面对那副不知所措的哀愁的面容林飞逸的心又揪了起来，阢樊凡看他焦急的样子也跟着心如刀绞可是千言万语就像散落的碎片在意识中飘荡，连一句完整的——我没事，你别担心——都捡不出来。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涌出，阢樊凡感到恐惧，不是为了身上的伤痛而是如果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向他诉说，那自己一定会被狂满的情绪折磨到疯掉的！

    “医生！医生！他为什么不能说话了？”林飞逸抓住护工大姐的手臂摇晃就像溺水者抓住水草般绝望。护工大姐被摇得头晕，“小朋友，冷静点，别着急！”说着赶忙通知了负责值班的医生来看情况。阢樊凡一直流着眼泪，模糊的视线始终追随着林飞逸的身影，这种心疼的模样他不想让林飞逸再多保留一秒。“医生马上就来了，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不知是在安慰谁，林飞逸皱着眉头感觉世界都灰暗了几分，阢樊凡伸手去摸那条深深的川字纹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以示安慰。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听了动静也纷纷侧目看来，心里暗暗替这两个孩子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