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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那古野城的城主，织田信长。”吉法师指了指地上的堪十郎。

    “那她怎么穿着女性的服饰！”那少年大声嚷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确确实实是男性。”吉法师站起身来，不再管他，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堪十郎，伸出手，“城主大人，该回去了。”

    他牵着堪十郎的手走在河边。年幼的堪十郎心事重重，她低着头想了好久，最后告诉吉法师：“我不想嫁给他。”

    “那堪十郎想嫁给谁？”吉法师随口问道，本来只是逗小孩开心，却听见堪十郎想也不想地答道：“那当然是兄长大人了！堪十郎最喜欢兄长大人了！”

    就像是烙在回忆里一样，虽然很多年后的吉法师已经想不起来那天的情形了，但他总觉得夕阳染红了堪十郎的脸颊，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闪闪的，全是对吉法师的崇拜。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现在，他却对着信胜，摆出了最恶劣的态度。

    “我说我是织田信长。”信胜扯出了一个笑。吉法师大抵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自己的城里冒充自己，这让他不由得仔细打量了起来——该说是他长得秀气还是信胜长得有几分英气呢？——吉法师想，信胜实在跟他长得太像了，倘若不那么熟悉、不仔细分辨的话，一定无法区分他们二人吧。他粗暴地抓着信胜的手，少女的手腕纤细白皙，因着常年戴着手套的缘故，她的手心不像吉法师磨出了一层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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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饶了你一命，就那么着急送死吗？”吉法师问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讯的味道，他看见信胜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然后就像强打起精神一样，“不是这样的。”

    “信胜。”吉法师问她，“老实告诉我，你是被推上这个位置的吗？”

    在外人看来，信胜是嫡次子，是能力上与他不分伯仲、实力上与他不相上下的存在。

    是扳倒他的最佳人选。

    “不。”条件反射一样，信胜回答得毫不犹豫。她说，“我才是织田家的正统继承人。”

    吉法师直觉她在说谎，但是他也明白，拆穿是无意义的。于是他转过头，不再看信胜，她的声音也是小小的，钻过嘈杂的人群落吉法师耳中。

    她说：“母亲想要投靠主家。”

    他与主家素来不和，主家觉得他是不可控的因素，而他也看不上主家那帮迂腐的废物。“那你呢？”吉法师问，“你的意见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听到他的meimei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思考了很久才说，“但是我是为了织田家的利益考量。”

    “也就是说，你也要投靠主家是么？”吉法师哈哈大笑，信胜就站在他面前，手心里也传来了属于他meimei的温度，但是莫名的，他就是感觉不太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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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被烫着了一样收回手，那边的信胜神色晦暗不明。吉法师成年以后其实很少再过分地表露出情绪了，多数时候他习惯了让人觉得他不甚在意，无论是放声的大笑还是沉默不语，都绝不会让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信胜不一样。更多的时候吉法师觉得自己面对信胜的时候像怪物找到了同类，信胜端正、有礼，但归根结底他们是同一类人。

    疯狂而不择手段的那类。

    他确实地能感受到织田家底下的暗潮流涌，家主已死，他的母亲却因着他不成器而更希望信胜来承大统。

    吉法师嗤笑一声，放开了信胜。他的力气太大，在对方白皙素净的手腕上留下了根根分明的指印，信胜依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表情糟糕透了，垂着手低下头，手腕被掩进宽大的和服里。

    吉法师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信胜这样的表情了，信胜实在太固执了，她什么也不愿意同吉法师讲，他不信土田御前能教给信胜什么，在他看来织田信胜其人不过是土田御前所创造、所cao纵的一个精美而方便的提线木偶。

    这个提线木偶从来没有自己的意志。

    柴田胜家对他的橄榄枝愈发明显起来，在后来的半年里，他陆陆续续将末森城的暗道、布兵告知了吉法师。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了消息，直到第二年的初春，他收到了一封信。

    信里详细地写明了信胜接下来的行动，以及同自己商量的叛乱相关，吉法师看了两眼就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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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写了一封信，告知信胜自己病得很重，希望她能来看看自己。——好歹他们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关系。

    织田信胜果然来了，他将火枪藏在榻边，信胜靠近自己的时候他一跃而起，她却打翻了烛火。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织田信胜却静静地坐在那，她轻声说：“我是最后一个了。”

    “什么？”吉法师问。她没回答，只是好像告别一样，轻轻地，带着些不舍地。

    “真想同您再见面啊，兄长大人。如若不是大名的孩子，我们会不会和睦些呢？”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只记得火光包围着自己，而在浓烟与烈火中，他被信胜推出了房间。

    他敲着门想进去，信胜却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了门。

    “兄长大人，织田信长应当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

    他听到信胜说，信胜第一次失了礼数，就像他一样放声大笑道。

    织田信胜的确做到了。吉法师想。他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来遗忘织田信胜，对方却像个幽灵一样，总是在午夜的时候悄悄抓住他梦的影子，潜藏在所有吉法师梦的边边角角，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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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能寺燃起的冲天火光中，吉法师仿佛回到了那年的清洲城，在影影绰绰的火光里，他好像又看到了织田信胜。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火中，转瞬却消失了。

    或许他从始至终都像信胜说的那样，连同她的那份一起活着吧。

    迦勒底人理续存保障机构。

    御主说有人要见他，于是吉法师从午后就开始在食堂等着，终于，御主将那人给他带了过来。那少年抬起头，用那张同吉法师过分相似的脸柔和的微笑着，带着他不熟悉的、狂热的依恋，仿佛在看他的神明一般，见到他或许太过于兴奋，声音中难掩激动：“jiejie大人！”

    “你这家伙……是信胜吗？”吉法师仔细打量着他，舌尖在喉头绕了一圈，说出了那个半辈子没有提起过的名字，“为啥你会在这？那啥……总觉得你跟我印象中的信胜……不太一样啊……”

    他的声音骤然停住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