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雪上 (第4/4页)



    “荒——我把我作为人的一部分送给你，这是我曾在地上活着的证据。”

    2

    他说，“带上我的眼睛，然后一起回到地上，去看看人间的雪吧。”

    荒不发一言，魅魔没有收回他伸出的手，他们的气氛凝滞，周遭一片死寂，唯有木匣中的紫色结晶体闪闪发光。

    时间在这样长久的寂静中穿过长长的走廊，黑黑的密室，它穿过火山的腹地，穿过蛇与鼠的老窝，穿过地狱的最上边和最下面————

    酒碗摔掷到地上，流出鲜红的水，他们纵情声色，他们载歌载舞，他们狂笑尖叫。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

    “缝眼罚之——！”

    嫉妒的君王被一双双巨手按擒在地，手指如针细巧的恶魔笑吟吟上前。

    2

    “黑烟，伏卧，饥饿……”

    他们边走边笑，边笑边唱，一层层的将地狱翻检过来。

    终于，在一群洁白羊群的带领下，他们拖长了语调，阴侧侧喊道：“火焰，罚之——！”

    “大人。”

    他们诚惶诚恐的弯腰，一双双吊梢眼斜看到天花板，他们大多长有羊蹄，羊角，更有羊一样邪恶的方形瞳孔。

    “您……”

    “火焰，轮裂罚之！！！”

    火山在这一刻变成天生的牢笼，恶魔们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魅魔照例站在他的人类前面。

    岩浆的火柱从地心深处喷涌而上，在远处，天空下起密密麻麻的小雪。

    红色的，只属于地狱的“雪”。

    2

    “走吧，时间到了。”

    魅魔眼不眨一下，他死死握住手里雷枪，声音很轻很轻。

    “……你是怎么来的，那就怎么样的回去。我会为你引开所有的追兵。”

    天空哀泣，大地龟裂，漫山遍野的恶鬼在嚎叫，崩塌的焰山从远到近，一道闪电当空劈下。

    他没有防守，任由刀枪剑棍，利爪獠牙穿透自己的身体，只手稳稳当当的向前递出，雷枪一戳一挑，刺中敌人的心脏。

    雷枪去势不减，一路贯穿了更多敌人的胸膛。君王如一道惊世雷霆，在千千万万反贼中搏杀出一线生机。

    “别怕。”

    9.

    地狱是一面被污染的镜子，隔着死的海，人世的一切美好，欢愉，温暖，到了这里都要扭曲成痛苦与罪恶。

    总之，这里是处处与人间不同的。

    2

    道德颠倒，正义流放。阳间的爱在被歪曲成杀欲，食欲，恶欲……活着的你只想给最爱的人一个亲亲，死掉的你开始咽下更多情人的心脏。

    像冰冷的爬行动物，你们或是更多的人，以一只蜡烛为期，吹灭光明，在黑暗的见证下挑逗，缠绵，角斗。

    但第二天推开房门的只会是一个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情爱是没什么单独提出来说明的必要的——地狱的大家吃饭喝水都在破禁。

    他们不介意吃饭的时候杀个人下酒，也就不能在乎自己同样被杀——无所谓，地狱的大家都没有前途可言，什么时候死掉都无所谓。

    毕竟，哪怕是公认的“圣人”，色欲的君王。

    ……这样一个光风霁月到，罪名都是“爱”的神，不也被诸世打入地狱了吗？

    贪图逸乐是罪，寻求优越是罪，憎恶暴怒是罪，忌惮妒恨是罪……

    哪怕贵为神明，神爱世人，那也是罪。

    诸位，陷入狂欢的地狱恶鬼们大吼大叫：我等是罪！！！我们犯禁了，有罪啊——哈哈哈哈哈！！！！！

    2

    看守地狱入口的三头犬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这次血腥狂欢的恶魔。它已经很老了，老到它快要被新的三头犬撕碎取代，可它还记得那一天——

    地狱的入口和人间很近，三头犬最爱待在这里，狗的眼睛足够好使，他能透过长长的断桥，看见一点点人间。

    那是一个持续了很久的白天。嫉妒弄乱了地狱的作息，他看不得别的恶魔进入休息的夜晚，因此他只睁眼，而不闭眼，大家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休息了。

    三头犬趴在断桥下面，它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在心里算，离篡位的冬天，还有多少个日夜。

    水声哗啦，它还没有算出一个结果，就见断桥上缓缓走过来一个人。

    “你是谁，犯了什么罪。”它问。

    “……”

    来人久久没有回答，三头犬有些不耐烦，正要呵斥，抬头看见他肩上的一点。

    算了。

    三头犬难得耐心，为这一点金色的光点。

    2

    它想了又想，没忍住，语调轻快的问：“你肩膀上的是什么？雪吗？真好看。”

    人间的雪啊。

    来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摇头，手从肩上拂过，掸掉这一点可怜可爱的雪籽。

    不等三头犬勃然大怒，一口咬掉这没有眼见力的罪人脑袋，他开口了。

    “……这不是雪，雪是白色的，她是太阳的碎片。”

    胡说，三头犬就要反驳，它在桥头看守了这么久，它早就看见了，这么小小又温暖的东西，一定是地狱里没有的雪。

    男人伸手，三头犬动了动鼻子，它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忍住内心的渴望，悄悄抻长了脖子看过去——

    一朵很小很小的白花，只有它一粒牙齿的大小，绽放在他的掌心，随风摇曳。

    “送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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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到此结束，它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心里莫名其妙的想：如果他再来见我，我倒要问问他，人间的雪，和我的花，哪一个更白，更好看。

    老三头犬摇摇尾巴，起身，它临时决定去黄泉舀点海水浇灌它的花朵。当然如果能顺手捡回什么，它也不介意一起保护一段时间。

    黄泉的海水一如既往的沸腾迅猛，数年如一日的轰鸣作响，这是里面亡魂的哀鸣，它们与人世只有一海之隔，却再也变不回“他们”。

    哗啦……哗啦……

    三头犬震惊的张开嘴，它惊讶的发现——海水在上涨。

    10.

    魅魔跌坐在地，就在刚刚，他即将被敌人的攻击贯穿身体的那一刻，天地好像被人暴力破开了个口子，乌黑凝重的黄泉之水呼啸着被主人召唤而来。

    “荒……？”

    权柄失效，在地狱里安装的新眼跟着宣告罢工，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你在哪？我看不见你！”

    3

    哪怕什么也看不见，可突如其来的海水咆哮就已足够令他心神不安。

    地狱什么时候有海？除了……他本能攥紧雷枪，厉声道：“情况有变，现在很危险——退至我的身后！”

    “……大人，须佐之男啊……”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魅魔反射性折向那个声音传来的位置。在这一刻他什么都失去了，只能握紧手中的长枪。

    “须佐之男。”

    一个熟悉的声音，须佐之男怔怔地跪坐在原地，头疼欲裂。

    “我找了你好久。”那个声音轻笑，须佐之男感觉到有人在黑暗中搀扶起自己，握住他的手。

    海水波涛汹涌，死掉的亡魂恶鬼在怒吼哀嚎。在这一刻，所有的权柄跌落，时空逆转，仿佛回到很久很久的以前。

    “走吧，你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