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疼别人不如心疼自己 (第2/2页)

惟也到底是个孩子，生活上处处疏漏，就比如，连晚饭都没给生病的弟弟准备，就直接拉着人摸着黑出门了。

    本来生病了就虚，还饿，外面又这么冷，沈梦舟晕晕乎乎，一步都不想动。

    只不过，若是前世的他，别说已经成年之后，就是四五岁这会儿，也绝对不会如此坐地上耍赖。

    沈梦舟从小就格外乖巧懂事，尤其在父母去世之后，更是不愿给相依为命的哥哥增添负担，而是会默默与哥哥一起分担生活的压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很熟练的给哥哥和自己做一顿像模像样的饭了。

    但此时此刻，沈梦舟懒得体谅任何人，他只觉得自己最可怜，发着烧又饿肚子还吹冷风，还不如当一只没有知觉的鬼魂呢，他只想心疼自己。

    沈惟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并不是个好脾气的、爱护弟弟的哥哥，在父母离世之前，他跟沈梦舟虽然睡一张床，但并不怎么交流，他打心眼里对于这个夺走父母关爱的弟弟没多少好感。

    只是父母去世的这半年里，不得不扛起长兄的责任，拉扯着年幼的弟弟勉勉强强继续生活着。

    沈惟也听到弟弟有气无力的软声，到底还是选择再一次扛起属于哥哥的责任，

    “我背你，上来。”沈惟也蹲下身，朝沈梦舟示意。

    沈梦舟烧得迷迷糊糊，歪了下脑袋，噢，差点就要忘了，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惟也确实算得上是个好哥哥。

    只是主角和炮灰之间，注定要发展成上位者与下位者罢了，哪有那么多感情可言呢。

    他没磨蹭，小小的胸膛顺从的贴上了哥哥同样稚嫩的脊背，两只手环过沈惟也的脖子，毫无心里压力的被十岁小豆丁背到背上了。

    沈惟也才十岁又怎样？他也才四岁啊。

    小孩子嫩豆腐一样柔软的脸蛋贴上了沈惟也颈侧，略有些烫，沈惟也不太自然的扭了下脖子，

    他和弟弟很久没这么亲近过了。

    弟弟很轻，沈惟也背着他就像背了包衣服裹着团空气似的，让他忍不住侧头确认沈梦舟真的还乖乖伏在他身后，余光撇到小孩儿的眼睫，昏暗的路灯晕了点不分明的暖橙色在上面，亮晶晶的，很好看。

    沈惟也蓦地生出几分力气，他有些不自然，转过头继续看路，只是背着弟弟的脚步更稳当了些。

    再睁开眼，沈梦舟已经被放在小诊所唯一一张木板床上，手背上有点疼，看一眼，倒不是吊针扎得疼，而是小手被医用胶带缠着粘在破药盒上，硌得。

    “哥，我手疼……”小孩醒来第一句，就是黏黏糊糊喊他哥，老李听得眯起眼睛一笑：“你哥到后头吃饭去了，娃，既然醒了，你也吃点。”说着朝后院招呼：“娟，再弄一碗过来。”

    老李跟他老婆是这家小诊所唯二的大夫和护士，其实也就是上过两年夜校，搁后来都管这叫无证行医，被发现了轻则罚款重则蹲号子，不过现在却没人有闲心管他们。

    结香街附近就这一家诊所，来来去去都是熟人，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老李自然知道这俩小孩身上背了多大个麻烦，但到底也算看着俩小孩长大的，尤其是这个小的，见天的来他这儿报到，

    老李其实骨子里怯懦，开门看见是这俩孩子有几分犹豫，据说那高利贷打手已经找上门过一次，就在葬礼当天，那会儿沈家亲戚们还在，人多势众的，到底不了了之，但也放下狠话，不把钱拿出来，有姓沈的好看！

    沈家那些亲戚事后倒是作鸟兽散，留下俩失侍失怙的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四岁，谁沾手谁惹麻烦。

    还是他老婆心肠软又做派硬，不由分说把俩孩子迎进来，一问还没吃，二话不说先煮了疙瘩汤，还打了俩鸡蛋进去，给大的端着吃，又让老李给小的吊上水，

    “一碗饭，真有啥麻烦找上门，那也不会只是因为一碗饭。”王洛娟比她男人有主意得多，

    老李被老婆揪了耳朵，只谄媚说还是他娟能拿住事儿。

    给沈梦舟端饭过来的是沈惟也，他敏感早慧，知道夫妇俩的善心，不愿多劳动人家，刚刚等弟弟醒来的功夫，他两下喝了疙瘩汤，就飞快起身拿起靠在院墙的扫帚把后院扫了一遍，又跟着王洛娟理了会儿药柜，听着前院叫人，就主动端了饭过来，

    沈梦舟被扶着坐起来喂了两口饭，意识才慢慢回笼，他抬眼看向正皱着眉头给自己一勺勺喂饭的沈惟也，

    大半天过去了，还是第一次细细的看小时候的沈惟也，

    依旧是那粒标志性的泪痣，点在眼尾微挑的右眼下方，沈惟也的眼睛是很漂亮的，小时候兄弟俩都有双明媚又灵巧的猫儿眼，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沈惟也的眼睛愈发狭长，透着些凶戾，

    尽管如此，却又因泪痣和深邃的眉骨格外添了勾魂摄魄的魅意，在见识他的手段之前，不少人会仅凭他的皮相就爱上他，只可惜，后来这人的残忍恣睢深为人知，那些可怜的人们，看他一眼就要发抖。

    十岁的沈惟也身上还没沾血，自然也就谈不上凶恶，只是眉宇间不耐，又因天翻地覆的遭遇而紧绷一线的神经，那张好看的小脸上难掩烦躁与警惕，像只弓着背的猫科动物，稍有风吹草动便要量出利爪迅速逃跑，

    偏偏有个小拖油瓶挂在身上，还得背着来看病，又得一勺一勺喂饭，喂得急了，扭头不吃，嫌烫，

    沈惟也很想揍弟弟，但这是在别人家，只能忍着，粗鲁的吹两下，训斥一句：“快吃！”又继续喂，折腾大半天，才算把一碗饭喂完全。

    老李看着好玩，随口叮嘱沈惟也几句：“你弟娘胎里就弱，再咋，饭不能落下不吃，不然就容易害病，再一个，穿得暖些。”

    沈惟也洗了锅碗瓢盆，认真听了，又朝两口子弯腰鞠了个躬——

    两人都不收他的钱。

    就背起打完点滴的沈梦舟，往回走。他的围巾也套在了弟弟脖子上。

    脑袋被温暖柔软的织物围拢着，夜风无从侵袭，沈梦舟眼皮发沉，半梦半醒，醒了睡，吃了睡，丝毫不愁如今艰难的处境，他倒真像个如假包换、无忧无虑的四岁小孩子。

    而走在寒冷的夜里，货真价实的十岁小孩沈惟也却想了很多，有一点是很明确的，他们不能继续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

    那伙催债的看他俩的眼神不对，沈惟也偷偷听大人闲聊过，说像他和他弟这么大的孩子，最容易让拐了去，好点的卖给个好人家，不好的打残了，撂大街上当个小花子讨钱，日日有定数，讨不到钱就是一顿毒打，甚至于被摘了器官去卖……

    亲戚们是指望不上了，最疼他俩的爷奶没受住打击，病在床上现在还起不了身，有心无力，叔伯婶子们恨不得改了姓名好避祸，他妈那边的亲戚本也就与兄弟俩不相熟，外公外婆又去得早，更没倚仗。

    催债的明天不来后天就来了，这回没大人拦着，那伙人真要起了歹心，他跟弟弟俩人再怎么都跑不脱，要走……

    最好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