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问东客 (第2/2页)

    叫唤个不停，实属有点吵。

    门外。

    小童子分明听见了里头的动静，但这人就是不开门，恼人得很。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红檀木门轰然大开，凉寒晨风裹挟着落叶碎雪快速掠进室内，不出片刻，室内氤氲的暖意消散得一干二净，如春乍暖还寒。

    作为扶摇派的首席弟子，房内装设可谓万分精细，一方一件都是花了心思的，满馥的灵力如浩瀚洋海，万金千金不能抵。

    风久久不歇，带乱了房中摆件，自梁上挂下清白的鲛纱翩然，隐隐约约透出床上坐起的身影。

    那身影清瘦仙然，似乎能化原地飞升。风再一吹过，小童子望见青年瘦削苍白的下半张脸。

    临琛九下了床，撑着床边，踩上布料昂贵的云金鞋，眼睫轻抬，露出底下深沉郁黑的眸——

    那双眸，像添了墨，出奇的安静，仿佛万籁俱寂，再生不出更多情绪。

    他嗓音轻哑，似乎笑了下:“脾气怎么如此差。”

    小童子羞恼，但莫名不敢吱声，明明这人长相身高什么的都没变，偏偏就给人一种震慑感。

    像雪，像松，像一切高不可攀的神景。

    临琛九看着小童子怔愣的表情，不禁微挑眉梢，侧身，修长白指扯过盖在炉火上的雪绒狐裘，拢上身，手指轻轻捻了捻毛边。

    冷不丁来一句:“现在距离伏魔大会过去多久了。”

    小童子下意识计数:“二百八十六年。”说完顿了下。

    青年轻抬眼，小声低呐:“原来我已经死了将近三百年……”

    小童子没听见人说什么，想追问，却被冷气刮了个满脸。

    一道黯烟寻过。

    离风扫过青竹院落，掀起一片白茫，娑娑声响。

    小童子再回神时，松雪已离远。

    风雪下落得愈发剧烈，清白沾上沉墨般的发丝。

    临琛九行于其中，手指于空中一起一落，再眨眼，一柄用雪铸成的剑点上地，随行走拖曳长痕。

    “喂，醒了吗？”

    他握着剑百无聊赖的左甩右偏，身上倦感很重，没听到回应，他倒也不气馁。

    临琛九又抬手让剑迎向阳光，他看着长剑慢慢消解成一团雪，从指根掌痕缓缓下落。

    上次运功他就发现了，因这身体修为太低，所以连带他也被扣下八成功力，这种以前变出来几十年都不消解的玩意，现在不过片刻便再不见踪影。

    芜华殿前。

    临琛九打量着眼前莫名眼熟的建筑，顿时迟疑。

    但他已踏入界内，灵风转来，强硬裹挟着青年的身形缓缓消散，再睁眼，已然在殿内。

    都说仙门之内，扶摇第一。

    而扶摇千峰，内门只取九座，其中一座便是折酒长老所处的芜清峰。

    芜，乃峰主折酒上尊之名；清，太清之，可乘云兮，上天馈赠。

    芜华殿作为峰内主殿，在竹楼小居遍地，院府都不多见的芜清可谓独树一帜。

    白玉削就的长柱从入口延至阶上，暖玉青白交融，铺设地面。殿中清华，全然一副冷色冷彩。

    临琛九木脸。

    很好，不用猜了，他知道这殿主是谁了，有点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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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深的师尊是这人？！折酒上尊是这玩意？！！

    艹……

    杀了他吧。

    感受放在自己身上的打量，显然坐在顶上那位已经发现来人。

    临琛九莫名不敢抬头。

    ……

    男人和印象里没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就是那愈发深冷的气质，站边上能被活活冻死。

    爻芜一身白衣绣云鹤，红滴子如血，吊一串于腰间，又挽一串于手腕。男人长相锋利俊美，冰冷遥遥不可及。

    “临深，杵那么远干什么。”爻芜问。

    临琛九嘴角抽了抽，立刻低下头，心想，这人还真是和记忆里一样没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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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不情不愿的靠近，距离白玉阶两米停下。

    他不知道临深是怎么和这人相处的啊！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收徒的人不仅收了徒，还入了宗门，并且同以前从来不对付的温怀风一起共事……

    而他现在还阴差阳错成了这个人徒弟，虽然是暂时的。

    请问，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吗？！

    “师、师尊……”临琛九叫出口的瞬间头皮都麻了，但也只能硬着脑袋继续说下去:“您唤弟子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如果不是大事，这人不会唤人前来。因为爻芜这人从来秉持着除他以外全是麻烦的准则。

    顺带一提，他临琛九在爻芜眼里永远是那个最大的麻烦。

    临琛九仰头望去，目光划过一道一道白玉搭的阶梯，正正对上那双似剑锋清冷的眼。

    瞳色与记忆中一样清浅，是这张脸上唯一的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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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琛九久未见过这双眼，一时怔然。

    最后是爻芜蹙眉使得他移开视线，临琛九心跳略微轻快，不禁唏嘘。

    ——照这小孩现在的气势，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应该也没人能欺负他了。

    “临深，你确定要参加天选了吗？”

    突然发声，吓得临琛九差点炸毛，他面对这人实在尴尬，偏偏又不能露出破绽，如果被人发现身份，那情况简直不敢想象。

    不过……叫他来，就为问这事？不嫌麻烦了？

    临琛九狐裘里手指交叠，他下意识摩挲腕骨。

    为什么仿佛所有人都对临深参与天选之事讳莫如深？温怀风、爻芜，这两人可从不是委曲求全的类型，却偏偏几次询问，若想要人参加，这两个人有百种算计。

    偏偏这两人暧昧不清的态度，以临琛九来看，不像是关心，反倒是怕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让临深参与天选，是为躲避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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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临深……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啊？！

    临琛九埋着脑袋，看着袖口的白鹤纹，他沉默良久。

    “弟子确定。”

    他赌爻芜一定不会追根究底，这人很怕麻烦。

    临琛九无奈得很，什么情况不告诉他就让他回了魂，盘玉也是不靠谱。

    杀了那两个人？

    可他连那两个人是谁都不清楚。

    ……

    芜华殿白玉清华，顶上却吊五百莲灯，殿顶太高，常人进来也不会仰着脑袋望上边，但只要降下来，便会发现这些个莲灯亮似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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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灯的沉落起伏全在殿主一念之间。

    而待临琛九话落，数十莲灯骤然降下！

    暖黄光色照得白玉宫殿一瞬亮如火阳，青年白衣雪绒边缘清亮，那张脸也照得温暖，带了人气。

    临琛九惊愕地睁大双眼，墨沉沉的眸子惶惶望着四周，喉口微滚。

    “你……”

    他连忙打住话头，目光望向男子，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