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楼 (第1/1页)

    叶熹在南安王府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三天。

    期间，一位姓林的大夫替他来把了脉，说了一通“有希望好转”之类的话，又重新开了药。那之后，老夫人明显是上了心，派了专人盯着药房，还叮嘱府上的仆从没事多哄他说说话，说是话说得多了脑袋才能越来越灵光。

    一时之间，围着他转的人一下变多了，他不敢一下子恢复正常，只能一边应付人，一边趁日常“发呆”的功夫想一想之后该怎么办。

    就连秦焉都被老夫人耳提面命，要多在他面前晃一晃培养感情。不过显然这位世子爷每日里有忙不完的事，除了每天晚膳的时候见一面，其余时候，叶熹都见不到他的影子。

    这倒是方便了他。这三日里，他每天早早的便要歇息，等到夜里灵芝在外间睡熟了，甲肆便会摸到他房里来，同他一起梳理这半年多京城发生的大小事情。

    “……狗皇帝才收拾了一批吃空饷的世家子弟，得罪了不少人。不过他重用寒门，在民间那群书生那儿名声倒是不错。”甲肆顿了顿，“先皇脑袋不清醒，晋王起事那日，他打着护驾的名头混进宫，那日知晓他干了什么的人，皆已人头落地。更何况他还握着先帝圣旨……属下也是回京后，与残存的暗卫接上头，才知晓当日情形。”

    “在当皇帝这件事上，他比父皇强。”叶熹道，“我死了，晋王……谋逆，父皇怕是吓破了胆。”

    “若是属下当时在殿下身侧，怎会……”甲肆咬着牙，“先皇糊涂，还以为只要传了位，狗皇帝便能放他一马，转头便被灌了鸩酒，同晋王作伴去了。”

    “我知他要对父皇下手。”叶熹喃喃，“你以为晋王怎么突然就要发动宫变？不过是受了叶长临教唆罢了。”

    所以宫变那日，叶长临一反常态，拖着他不让他去见晋王。

    只是这种事情，拖着能有什么用呢？叶长临谋划的是皇位，那就必然会将刀尖转向他。

    “他与晋王商议好，晋王逼父皇传位，他控制住东宫。”叶熹道，“他原想派人将我送出京城，对外宣称我死于晋王手中。据说，他连藏我的庄子都准备好了。”

    “他怎么敢……”甲肆咬牙切齿。

    “我自知无力回天。”叶熹道，“便从问仙楼，跳了下去。”

    “殿下。”甲肆垂下头，似是不忍，“殿下痛吗？”

    “说来也怪，那时候的感觉，已不大记得了。”叶熹笑了下，“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恐怕一下就没了意识吧。痛不痛的……大概也是痛的。总之那时，叶长临已成了赢家，我不过不想留在他手上受辱……那怕是我上一辈子，做的最冲动的事了。”

    叶熹见甲肆仍垂着头，伸手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今日甲肆没有蒙面。他的五官锋利得像是草原冬日的兵刃，碧色的眼睛却仿佛装下了一整个春日的湖水，湿润又温顺。叶熹笑着擦去他眼角的潮湿：“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行了，不说这些。明日可都安排好了？”

    “南安王府并未限制世子妃外出，只是必得有人跟着。”甲肆将脸颊贴在叶熹手上蹭了蹭，“属下已安排了人。明日殿下只管作出被摊贩吸引的样子，自会有人一路引着往凤鸣楼去。属下也会在暗中护卫。”

    “还好有你。”叶熹叹了口气。

    “属下会一直跟着殿下的。”甲肆道。

    隔日叶熹醒来时，秦焉早因祭天仪式出了府。他照旧在府里吃吃玩玩发发呆，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问灵芝：“世子呢？”

    “世子爷还没回呢。”灵芝道，“今儿怎么问的这般早？等天暗了，世子爷才回呢。”

    叶熹又吃了块糕，站了起来：“去看看。”

    “看什么？哎，公子！”灵芝眼见着人一路小跑到了府门口，只得紧紧跟着。刚站定了，便闻见一股香甜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摊贩，推着小车在府门口晃悠，隔着门都能闻见味。

    灵芝暗道不好，果然见叶熹立马便说要出去玩。她也不好拦着，忙喊了几个府卫，取了钱袋，陪着人出了府。

    “公子，今日冬至，街上人多，可慢点走。”灵芝只觉得今日这街上的摊贩格外多，偏偏叶熹又好似见什么都新奇，但凡是吃的玩的，总要跑过去瞧两眼，也不闹着买，但灵芝哪能让主子单眼巴巴的看着，一路跟在后头付钱。

    也不知逛了多久，叶熹终于听了下来。

    “公子，可玩够了？”灵芝将手里的玩意交给府卫，“已是午膳的时候了。老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呢。还有今日的药……”

    却见叶熹站着一动不动，指着面前的酒楼：“去看看。”

    灵芝这才发觉竟是一路逛到了凤鸣楼。

    这个时候再往府里走，怕是该把人饿着了。灵芝想了想，让一个府卫带着东西先回府同老夫人说一声，又喊一个人去同世子爷报信：“那公子，今日就在这儿用午膳，好不好？”

    叶熹如愿以偿地走进了凤鸣楼。

    凤鸣楼的人也认得南安王府的人，刚一进去便有人迎了上来：“灵芝姑娘，可是不巧，今日三楼的位子都已定出去了。”

    “世子妃难得想来尝尝鲜。”灵芝瞥了来人一眼，“世子在三楼不是一直留着间位子吗，也定出去了？”

    “哎呦，这……”来人一面赔笑一面擦汗。

    叶熹心知是叶长临的缘故，也不想为难人，刚想开口说随便坐坐。却见楼上急急跑下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来：“世子妃，稀客稀客。世子爷正在楼上呢，请世子妃一同上去用膳。”

    叶熹一愣。

    他倒是没有想到，秦焉竟然跟叶长临在一块。

    “公子还念叨世子爷呢，竟也能在这撞上。”灵芝闻言笑了笑，扶着叶熹便要上楼。

    “哎。”那小厮一拦，“这位是灵芝姑娘吧。世子爷吩咐，喝药的事不能耽搁，让您回府去将药取来。至于世子妃，便交给奴才吧。”

    灵芝狐疑地看了人一眼，不想留叶熹一个人。

    “灵芝。”却听楼上又传来一个人地声音。叶熹抬起头，便看见秦焉那儿，“去吧。”

    灵芝这才应了一声，留下两个府卫在底下守着，自己走了。

    “走吧，世子妃。”小厮恭敬地伸出手，“奴才扶着您。”

    叶熹摇摇头，没再看他，自顾自上了楼去。

    秦焉就在三楼口处等着，见人上来了，上前一步将叶熹牵过来：“平日里总爱闷在府里，偏今日想着出来玩。”

    叶熹不语，只盯着衣角看。

    秦焉也不指望他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一会进去，你只管吃你的，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