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与合租室友 (第2/2页)

识地回避了对视，而邱哲延似乎对他这种行为早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只是说：“我没那样想，跑到这儿来大约只是想见下你。”

    “大约”。“想见你”。

    任楷不知所措地垂睫，拨弄手指。

    邱哲延看在眼里，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到：“比起让你施舍我一个合租室友的位置，我更想知道这三年来你想要退出我生活的原因。”

    人类的声音振动过他耳里的鼓膜。像是有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任楷的心口，一种钝痛开始蔓延。

    说什么退出，明明这三年邱哲延也从未找过他。

    我选择“退出”的时候，你不也不曾挽留地将我“抛弃”了吗。

    这个念头一旦开始，便难以停下。也许是三年来积压的“委屈”作祟，他竟突然有了对峙的勇气：“既然你昨天能找到我，那么之前也是可以的。”任楷顿了顿，这一次，换他抬眼直视着邱哲彦的眼：“比起问我为何退出……不如问问自己是否有必要让我继续留在你生活里。”

    任楷眼里的意味很冷，也很坚定，像南极洲经年累月冻住的冰。除了坚硬，还雪白，而且里面还藏着带来死亡和绝望的细菌。

    邱哲延没有开口，那一瞬他觉得此刻坐在面前的任楷和自己曾认识的那个人相去甚远。

    “开玩笑的，别那么紧张。”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重话，任楷开始找补。“我确实更想要个分摊租金的室友，不过你只是想看看我，那也没关系。”找补之余，也不忘划清界限。

    不要再靠近我了。

    任楷心口的钝痛持续不断。请收手吧，就此打住，保持这三年来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好。

    可是。他却又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心底有多希望邱哲延可以留下来。

    焦躁。

    “对不起……”邱哲延细若蚊声的道歉。

    任楷忽然淡淡地笑了。邱哲延不明所以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

    任楷开口道：“你还是一点没变，明明已经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却还是要那点志气。”

    “你怎么知道……啊，我懂了，肯定是高景尧那个混蛋什么都跟你说了吧？”邱哲延叹了口气，“好吧。是，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了。”仍旧傲气的口吻。

    也许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任楷想。

    昨晚电话里，高景尧告诉任楷说，邱哲延为了偿还公司欠的债，几乎把这么多年作为“青年企业家”的小金库损耗殆尽。

    现在他是三无青年了，没钱没房没工作。高景尧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能说好在有家里帮衬，但现在和那个拿走成果的合伙人打官司仍不容易。高景尧最后说，他暂时是帮不了邱哲延了，如果可以，请他别生这混小子三年前那事的气了，帮帮他。

    任楷脸色还是平静：“先住下吧，我这儿是季租。等下个季度找个工作再和我一起分摊费用也不迟。”声音也平静，只有胸腔里的心跳在慢慢失衡。

    该说不说，还真是阴暗啊。明明是自己喜欢眼前这个人，却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不过你得先住几天客厅才能搬进另一间卧室，之前那里被我当成杂物间了。”任楷刻意做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看着对方。

    就这样，邱哲延住进了任楷原本不大的两室一厅里。在高景尧官司胜诉以前，或者在他们公司的风波过去以前，各个互联网大公司都不敢给予邱哲延容身之所。一夜之间变成“过街老鼠”的他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拿着任楷给的钱做起家庭煮夫来。

    当然，也正是这段时间里，他才知道任楷一直以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才发现那早上所看见任楷房子的整洁都不过是他前夜临时抢救出来的结果，才了解原来在他眼里扮演一丝不苟的任楷也一直是那样地狼狈着。

    而这些，他原本早就该意识到。

    4.

    任楷常在睡前望着夜色的天花板思索，如果不是那年多考了那两分，他会不会就和邱哲彦永远地错过，那么他的生活是不是会以另一种崭新的方式延续。

    一片静谧中，耳机里传来《如何》里那句“青春是远方流动的河”。

    不再去作无意义的思想斗争，只是任由过于疲惫的眼睑缓缓合上。他知道再过片刻梦境就会将他拽入那条流动的河，再去看一次高中流转的光。而现在，就让他沉溺在夜色和静谧里，溶解半刻。

    迷蒙之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邱哲延的场景。

    高一的新生会上，那人是学生代表。礼堂的聚光灯照得邱哲延身上一片白，任楷坐在后排只觉得那是一团模糊的光，看不真切。

    作为郊区县中学考上来的学生，他去到一中的目的性很明确：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得知高一下开学将进行重新分班后，他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学。

    于是再一次见到这个名字，便是在年级张出来的红榜上。邱哲延的名字高高地悬在任楷名字上方20厘米处。

    那时的任楷，因为自己一个学期的苦学不过年级第四而沮丧，却不知道往后走他再也高攀不起如此位置——所能拥有的，只是被踩进泥里的自尊心。

    高一下学期伊始，他成为特尖班高一二班的一员，成为邱哲延的同班同学——以及几乎未来三年的同桌。那时候他只觉得这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和学习对象。

    谁也不曾想到，竟会走到今天这步。

    ……

    闹钟准时在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叫醒他。任楷一如既往地行尸走rou般走向厕所，埋向水池，往脸上抄冰水。他穿上西服，打好领结，直到走进客厅，听见来自另一个生物均匀的呼吸时，他才突然像被冷水泼透般清醒过来：现在他和邱哲延住在同一屋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