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梦不宜秋 (第3/3页)

近，笑道：“难道你以为我始终在骗你？那你是愿见到虞西敏，还是奉溆意？”

    宋浴秋一瞬不肯落下地死死盯着他的神情变化，心越发沉到深不见底的地方。眼前这个人，自己竟看不清了。

    “回答我，你乐见到谁？或者说，你以为哪个更容易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奉溆意亦在注目他，两个人俱怀着彼此不曾明了的凄怆和绝望。

    宋浴秋喃喃道：“我还你一命吧，还你一命……”

    奉溆意松开他的手，随意唤了一声，而后拧开一旁房门的把手，将人推入房中。

    房里放下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奉溆意开了灯才让宋浴秋看清了屋内的布置。他瞬间定住了。

    “我想你或许会无意间经过这里、走进这里，却不成想，你这般守规矩，对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奉溆意随意地走到这间卧室的壁炉旁，指了指某处对宋浴秋道，“这里原本摆着一个玻璃相框，可惜阿喜打碎了。”

    这里的陈设几乎同天津奉公馆里他二人常居的那间卧室一模一样。

    宋浴秋死死盯着他指的地方，随后冷冷朝他笑道：“这一回，你信命了吗？”

    曾经的奉溆意会抱住自己口口声声说不信命，可他们如今这般重逢，他还会说不信命吗？宋浴秋冷笑着，苦苦支撑着自己疲软的身躯不肯再露颓势。

    奉溆意注视着他发颤的手，随后抬眼看向他，眼眸中多了几分从前未见过的深沉，缓缓道：“你信吗？你那么恨我、那么决绝地杀我，一次、两次，却最终又落到了我的掌心，你如何想呢，宋浴秋？”

    宋浴秋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他嗤了一声：“你用什么换到我？”

    这时佣人敲门，得令后送进来了止血的棉球和药粉后又退下。

    奉溆意拿起托盘中的镊子钳起一颗酒精棉球，示意宋浴秋坐到床边让自己消毒。

    人在屋檐下，宋浴秋并不忸怩，坐到床角乖乖地伸出手来。

    奉溆意一边夹着镊子给他的新鲜伤口来回消毒，一边道：“同明山主换吗？”

    “大哥绝不会出卖我。”宋浴秋斩钉截铁。

    奉溆意停住手，颇为讥诮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竟是这样的深情厚谊吗？”

    宋浴秋听着这语气古怪，十分不忿，冷冷道：“大哥如救我新生，于我自然不同……”

    “好了。”奉溆意打断他，面上却露出叫宋浴秋意外的笑意。只听奉溆意沉声道：“你这样看重他我十分满意，总算不是做了无用功。如果你以为是别人出卖了你，那你错了，这里的主人便是我。你的好大哥正是将你托付给了我照看。”

    “怎么可能？”宋浴秋失声道，但他随即渐渐反应过来。为什么虞西敏的办公室内会莫名其妙存着那本花国皇后的名册，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便是赛事主办也即卡萨诺瓦舞厅的幕后老板，那位不知名姓的青帮大字辈大佬。难怪周小琪会与他熟识，全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说来当年虞西敏助顾兆堂打赢官司声震沪上，顺势拜入顾氏门下也不是不可能。

    宋浴秋再想到他从前那些神出鬼没的时刻，越发明白沪上名流虞大律师背地里亦纠集了一帮青皮无赖为他所用。这么一想，宋浴秋忍不住大笑道：“完了，最爱惜羽毛挟出身自重的奉公子，怎么也成了帮会头目，混入我等三教九流中？”

    他原来着意讥讽奉溆意，却不成想奉溆意只淡淡一笑，放下镊子揭开放药粉的玻璃瓶盖，一边撒药粉一边道：“我们别之久矣，期间各有际遇。你当了洪门会办，怎的我就不能入青帮？奉溆意，那个奉溆意，不是早被你毁了吗？”

    放下玻璃瓶，奉溆意弯腰轻轻吹拂掉伤口外残留的药粉，伸手抚向宋浴秋的脸庞道：“你果真心肠冷硬，竟还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他微觑着眼，神情中又带着点旧日相识的味道，宋浴秋用力呼吸着呆怔地看向他。

    “叫你还我一命，岂非太过轻饶？”他望着宋浴秋喘息间起伏的胸膛，缓缓道，“该叫我看看，你是何等无情的心肝。”

    宋浴秋莫名鼻酸，摇头要挣开他的手掌心。却被奉溆意一手按着肩膀，另一只手牵上宋浴秋的，一直抬到他的胸前。宋浴秋听他说道：“你不好奇吗？你之前就想看。如今更多扎了一刀。虽然不深，伤疤却还没结透呢。”

    宋浴秋用力推拒他欺近的胸膛，带着哭腔道：“奉……你这样逼我，我一定会……”

    “一定会什么？你说出来，明明白白告诉我。”

    宋浴秋抬眼望向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张开手掌按向他跳动的心房，喃喃道：“你不明白，也不必明白。你如今这样子对我们两个，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若恨我入骨，尽管将我挫骨扬灰，我不信命，但无妨这世上有因果报应。”

    奉溆意抬手将他缓缓推倒，房顶的吊灯晃得他猛地闭上眼。奉溆意便起身关了灯，任凭房内又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在窸窣的声响中，宋浴秋感受到身上一沉，随后耳边是温热的气息，奉溆意在轻吻他的耳廓，如同昔日亲密时那样。

    许久的耳鬓厮磨后，奉溆意忽然感觉脸颊湿润，那是泪痕滑落的触感。

    那一瞬间，他的心神几乎要被荒谬的感觉充斥。

    这泪，何其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