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上 夜晚 (第1/4页)

    由“殿下”成为“陛下”，白卿云的生活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

    依旧是繁忙的公务，冗长复杂的文书，没完没了的会议。

    唯一令人满意的一点便是他终于不用再去奔赴那些乏味无聊的宴会，不必再去掂量人情，思考如何委婉拒绝，不过这空下来的时间很快又被政事所填满，当他成为安瑞尔的君王与光明教廷的教皇之后，双边的担子都落在了他的肩上，竟比往日更加忙碌。

    他通过蒙德维公爵与埃贾文公爵在政坛中的影响力，建立了一套独属于他的幕僚体系，很多麻烦事情不需要亲自处理，但需要他一一过目。白日留在皇宫之中处理政务，晚上又要回到教廷处理每日公事，没有任何时间用于享乐，连短暂的小憩都是一种奢侈。

    这也无可避免地导致他与阿斯兰相处的时间减少，两人的关系也日渐疏远，隔阂悄无声息地滋生，厚重如巨石的沉默开始滋长，每日的交流开始囿于疏离客气的恭敬问候。

    但这仅是阿斯兰单方面的态度，他还未想清楚究竟如何与白卿云相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关系的恶化，命运脱轨开始义无反顾的滑落深渊，向着他所从未设想的恐惧未来前进。只要一想到未来他将与白卿云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分离，他的心脏就好似被抛在油锅之上反复煎煮，又似被一把磨钝的牛刀割rou剔骨，带来繁密如织缕的连绵剧痛。

    在这场心神反复的煎熬之中，阿斯兰备受折磨，形神憔悴，原本明亮如晨曦辉光的浅金卷发变得暗淡无光，俊美阳光的眉眼开始堆积如林间阴翳般的郁色，那双时刻凝视着白卿云身影的湛蓝眼眸似是被墨水浸染，暗沉如遥远天边那密集浓重的雷云。

    白卿云则从完美无瑕的圣子殿下晋升为完美无瑕的君王陛下，他执政手段宽宥温和又不失强硬，恩威并重，笼络民心，圣歌时时为他而鸣奏，似光明降临人世，随着身形生长，绝色出尘的容貌愈发耀眼，好似被神明吻过的精致眉目间，银色的眼瞳明亮如新月皎洁，瞳眸中的流光犹如雨后虹雾隐现生辉。

    新任皇帝陛下拥有足以令任何人都一见倾心的容貌，为之倾倒的魅力，至高无上的权势，却在情事上矜持自重到一种堪称冷淡的地步，没有任何绯色流言传出，但只要一联想其之前教廷圣子的身份便可以理解这种冷淡，而不论是否有利益的驱使，新帝的容貌与气质也足以促使有心之人更加狂热地追捧。

    不过在摸清新帝的想法之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新帝还未成年。那些想要与皇室联姻的贵族与官员开始想方设法地探听白卿云的喜好，好在这段时间量身定制一位未来的皇后。

    而他们将阿斯兰视为最完美的打听消息的人选，毕竟谁能比贴身骑士更清楚主人的喜好？

    他们其实考虑得非常周到，放眼望去新帝身边重用且亲近的人就那么几个，抛开新上任的里森与狄安特不谈，克尔克性格谨慎冷漠，缪尔火爆护短，麦格斯过于直率，只有阿斯兰在贵族与官员之间都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当阿斯兰收到邀请后感到疑惑，邀请函中只提及是兰切斯特家族举办的一场普通晚宴，但身为圣子骑士的阿斯兰几乎不会收到单独邀约，更多是作为白卿云的代表替代出席。这张看似普通的邀请函明显动机不纯。

    阿斯兰知道兰切斯特家族，这是支持圣子殿下成为皇帝呼声最高的贵族之一，极会审时度势，家族中有两人担任要职，现在混得很不错。他思考片刻，觉得应该与白卿云有关，莫非兰切斯特家族要对白卿云不利？阿斯兰双眸微寒，当即决定赴宴。

    当阿斯兰怀着为白卿云解决隐患的心思来到晚宴，却发现事情完全超乎自己所料，兰切斯特的家主十分热情地亲手为他斟满美酒，邀请他举杯共饮时，假装不经意地打听新帝有没有什么隐秘情史或者是否与某家贵族小姐有过交往，阿斯兰一时克制不住，将纯银打造的酒杯捏得变形。

    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应该没有多好看，兰切斯特家主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惊愕与一丝恐惧，阿斯兰垂眸看着已经被捏成一团的银色酒杯，淡紫色的美酒顺着指缝流到白色的桌布之上染紫了一大片，在陷入一片寂静的餐桌上，阿斯兰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声音：

    “陛下还是个孩子，谈论这些还为时过早，兰切斯特阁下。”

    兰切斯特家主一时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斯兰站起身，优雅礼貌地告辞离开，他才恍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他抬手扯松领结，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喉咙被那冰冷的杀意扼紧令他喘不过气，那有如实质的杀意令他心惊胆颤，心惊rou跳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才发现早就密布冷汗。

    阿斯兰在回程的路上脑中纷乱如麻，他怀疑起白卿云究竟是否知道兰切斯特家主邀请自己的用意。若是知道，又为何默许他赴宴？难道陛下是想借机试探什么？是对他成年以后要迎娶一名尊贵的贵族女子成为皇后这件事试探自己的想法吗？

    如果在意他，为何又让他得知此事？如果不在意，又为何要试探他的想法？

    阿斯兰意识到自己以前只要能够和白卿云在一起，哪怕成为一辈子的地下情人也没关系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虽然按照光明教廷的教义神职人员将终身侍奉神明禁止婚恋，但白卿云已经不再是教廷的圣子，他同时兼任教皇与皇帝，而按照帝国法律，皇帝必须留下至少三名子嗣保证血统延续。

    可只要一想到白卿云将会与另一个人共结连理，诞下子嗣，阿斯兰就嫉妒得发疯，他从未想过自己心中竟然还能涌起如此强烈与毒辣的情感，炽烈的妒忌与愤怒在阿斯兰的心房里如一只凶兽般横冲直撞，野蛮撕咬他的理智，将本就饱受折磨的心脏践踏得奄奄一息，紧接着这种焦灼的情感又被另一种惶惶不安的情绪淹没：

    ——殿下是不是已经……厌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