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1/1页)

    李蓓来到活动室的时候，室内正在模拟田野环境。地板化作草地，四面墙壁和天花板上是原野和天空的投影。为了贴合真实环境，他们调高了室内的温度，体感干燥、温暖。

    大约很少见到她这样的新面孔出现在这里，许多孩子从她一进门就好奇地盯着她看，她抬手友好地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就害羞地低下头，不一会儿又忍不住看她。

    李蓓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果，放在身后的机器管家手中，让它去分发。

    而她自己则跨过几块拟态岩石，来到房间最里面的角落，在一个孩子面前蹲下来。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小朋友，皮肤雪白，五官精致，有一双浅茶色的眼睛，睫毛纤长，瞳孔圆而亮，像猫一样。只是他面无血色，被一身洁白的隔离服衬得像个苍白的瓷偶，眼角眉梢浸着天然的冷意，看不出任何想要与人交流的意愿。

    李蓓来到这里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在外面观察了很久。他一直保持着抱膝的姿势坐在这里，不和别的小朋友玩耍，不说话，也不笑。就算现在，在所有小朋友都积极地跑去领糖果的时候，也只有他独自坐在这个角落，孤零零缩成一小团，仿佛对糖一点也不感兴趣。

    李蓓原以为他是害怕所以抱着自己的膝盖以寻求安全感，但靠近了才发现，原来他怀里还抱着一只黄色的小猫玩偶。

    他左手腕戴着一条银色手环，上面刻着“016”三个数字。

    李蓓知道，这是他的编号。

    “你不喜欢吃糖吗？”李蓓出声问。

    016像是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她的存在，眼珠动了动，看向她，但没有说话。

    可爱的小朋友是拥有特权的。加上李蓓天生心大，她摊平掌心露出手里藏起来的糖，对他说：“你好呀小朋友，从今天开始呢，就是我来照顾你啦。”

    “认识一下，我叫李蓓，你可以叫我jiejie，或者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都行。你叫什么呀？”

    016看着蹲在面前的大人，没动，也没回答。

    没关系，李蓓并未气馁，她看了眼016怀里的玩偶，心想幸好自己早有准备，接着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一个和016差不多高的毛绒兔子玩偶。

    016有了反应，看向她手里的兔子，眨了眨眼。

    “可爱吧？”李蓓晃了晃兔子，那两只长长的兔耳就跟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它想要和你的小猫交个朋友，你觉得可以吗？”

    “不是猫。”

    016小朋友终于开口，腿伸平，露出怀中玩偶的全貌。

    金黄与黑色斑纹相间，额前一个模糊的“王”字。

    016举起那只“猫”，语气认真地向李蓓介绍：“它是老虎。”

    李蓓盘腿坐下来，“原来是小老虎呀，好可爱。”

    她把兔子递过去，“那它愿意和我的小兔子做朋友吗？”

    “老虎是rou食动物，”016拨了拨小老虎的耳朵，看向李蓓手中的兔子，“会吃掉兔子。”

    他说话很清楚，虽然资料上显示只有三岁，但思维清晰，逻辑也很严谨，是个聪明的小朋友。

    就是有点儿不太合群。

    不过没关系，李蓓想，也不一定要合群才正常。

    她cao纵兔子向前走两步，说：“没关系，成为朋友以后，它就不会想要吃兔子了。”

    016问：“为什么？”

    “因为它们是朋友了呀，”李蓓说，“你会吃掉自己的朋友吗？”

    模拟的金色阳光洒在016脸上，他清透的绿眸像两块天然宝石，睫毛在眼下投射一片阴影。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平静回答：“我没有朋友。”

    李蓓笑着，“好巧啊，我在这里也没有朋友。”

    她晃了晃兔子，“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这次016思考的时间比刚才还要长。到最后他也没有做出明确回答，只是把怀里的小老虎往前推了推，前爪碰了一下兔子的耳朵。

    李蓓说：“我就当你答应啦。”

    照顾这样一个孩子并没有李蓓想象中那么复杂。

    016很让人省心。他大部分时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沉默，不爱说话，也不和其他小朋友玩，李蓓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什么状态，在这之后他就一直是什么状态。

    但与此同时，他接受了李蓓的兔子作为他的小老虎的朋友，李蓓将兔子寄存在他那里，每天见面的时候都会收到他一板一眼的通知：“兔子今天也没有被吃掉。”

    李蓓后来又陆续为他带来一只小狗、一只梅花鹿、一只小熊。她用这些玩偶作为主角为016讲了许多故事。一边讲，一边cao作玩偶，用夸张的语气分别模仿不同的语气，像是在表演舞台剧。

    在她讲故事时，016往往比平时更安静。

    他很少做表情，没有办法从笑或者不笑来判断心情，但李蓓能从他专注的眼神中看出他对这些故事很感兴趣。

    事实上，相处久了，李蓓才发现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和实际情况有些出入。

    016之所以总是独自活动玩耍，并不是因为他天生性格孤僻，而很可能是因为他不会。

    不是不想，只是没有人教他该如何与别人相处。

    所以当李蓓说话，做一些动作时，总能捕捉到他观察的目光。然后如同幼儿时期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他慢慢地开始学着回应。

    有时需要cao纵的玩偶在他手边，李蓓请他帮忙，他也会学着她的样子拿起玩偶，伴着她的配音带它们转圈圈，碰头，握个手。

    像一只与世隔绝的懵懂小猫，起初见面时不理人，看上去很不好接近，然而实际上只需要陪他玩一段时间，投其所好，就能等到他试探性伸出爪垫涉足人类的世界。

    李蓓只觉得好可爱。

    不过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陪着016，也有其他的事需要忙。实验室事务繁多，作为一个新手，李蓓有时不太能很好地兼顾两项任务，偶尔就会出现迟到现象

    当她到达016的房间，016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坐在床边。

    他的房间也是单独一个，面积不大，在李蓓来之前，他房间里只有简单的家具，睡眠舱、桌椅，李蓓来了以后陆陆续续添置了许多，还把强制安眠的睡眠舱换成了更为舒适柔软的床，他和所有玩偶共享。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李蓓小跑过来，额头都出了汗，她随手抹一把，“等很久了吧？”

    016摇头，从床上跳下来。

    李蓓擦了擦手，想像往常一样牵他的袖子带他出去，016却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的手很小，因为体温偏低，手也是凉的。李蓓愣了一下，对上低头他看似没有波澜的眼睛，又笑了。

    或许是生理反应，016的耳朵有点红。

    她握住016的手，晃了晃，“走吧。”

    016：“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