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得平生未展眉 (第2/2页)

你，你自不必去羡慕了。”

    “奉珧华你这个蠢驴！你以为你他妈九条命啊，你早晚再死他手上！老子不奉陪了！”毓瑢设法站稳了扬起文明杖指着宋浴秋，咬牙道，“老子现在是变成瘸子了，对，现在是民国了，什么猫猫狗狗的都和老子平等了。但我告诉你，我从前是大清朝的王爷，今后也是个像样的民国公民。你呢，你宋晓泉呢，你从前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今后又能是个什么玩意儿？”

    毓瑢顿了顿，指向奉溆意道：“吃秤砣铁了心是吧？你趁早给自己买棺材吧！”

    他长舒口气，眼睛瞥到那个黄杨木箱子，嘴唇紧抿着挥仗把箱子打落在地，里头的小玩意儿散落一地。他冷哼一声，撑着文明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毓瑢！”奉溆意喊住他，伸手扯住宋浴秋手里的马鞭，沉声道，“我能回来，实在该大大谢过你这些年来不曾搁下的情分。你我之间，当是一辈子的知交兄弟。我感谢你，感激你今天带来这些东西，盼望你一家今后顺遂，这是我由衷想说的话。我做不回奉溆意了，也知道世上还惦念他的人不多，我会设法珍重自己，也愿你如此，来日还能一聚。”

    毓瑢回过头来，摸着自己颈边被勒痛的地方冷冷道：“我只当你中邪了。等你好了再说吧。”

    他看向宋浴秋，忽然扬起嘴角冷笑一声：“我要看看，你们到底谁玩死谁，一个疯子一个蠢货！”

    “奉珧华，你要真死在他手里，就算扔我家门口，我也不会替你收尸！”撂下这话，毓瑢笃笃地撑着文明杖走出门去。

    奉溆意没有再拦，而是目送他背影消失，然后拽紧了手里的马鞭对宋浴秋道：“你刚才故意松开，是想激他动手吗？”

    宋浴秋松手，盯着马鞭上编织的纹路道：“珧华护的是谁？”

    奉溆意抽过马鞭，十分熟练地卷起拢在手心，蹙眉道：“今天如果是别人伤他，现在一双手该被我钉在地上了。”

    说着他用马鞭边沿抬起宋浴秋的脸，审视道：“你唤我珧华的时候，从不真心。”

    宋浴秋的眼角红红的，分外有委屈的模样，奉溆意觑眼看他，继续道：“宋浴秋，你的真心仿佛很近，又很远。我以为，我们之间不该有这样的试炼的，这只会平白叫人伤心而已。”

    宋浴秋回敬道：“原来你也知道，我不是真心。”

    宋浴秋看着奉溆意的面容，想到自己不久之前还情难自已地陷入一场美梦中，想着和他热烈拥抱到听清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要在爱人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他自己如何设法恨他、如何不可抑制地爱他、如何在这两端痛苦地纠缠，如何艰难跋涉终于走到这头。

    “你都有过目不忘的记性了，那你该记得在你七岁的那个冬天，就在家门口遇到一对母子。男孩儿被府里的家丁狠狠打了，是你娘拦下的，她还收留了我们进府。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竟然说我是小乞丐，要不是因为有求于你，我当时就想拽你下马车揍一顿。”

    “我知道你叫珧华，不消你自己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因为我小时候待过奉府，我知道小少爷的名字。我只是没想到，我会是‘珧华黎绿’里那个‘黎绿’，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我想告诉你我的本名是什么。”

    “那时候蒯峰要掳我娘走，被我发现了，我冲出来叫人，可是下人们都被喊去你那里伺候了，原来是还要伺候裕王府的两个小主子。那时候我恨你让人把我关进柴房，可我后来慢慢明白了，其实你也才那么小，你也不懂什么，我比你还大上两岁呢，怎么反倒赖你？”

    “只是难熬的时候，我会想到你，想如今民国了，你大概会在哪家新式学堂里念书。你爷爷当上民国大总统了，你只比从前更尊贵了，不知道在过什么样的好日子呢，反正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真奇怪，长大了真见到你，第一面怎么都觉得和我想得不一样，却没什么不好的，不知道我是该失望还是该不甘。后来我时而会想，我不杀你了，我劝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南洋。”

    “可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的，你只会想把我揣在兜里，去你想去的地方。咱们既然没法同路，不如我了结了你，也算了结我过去那些年的心魔了。”

    “我说我跳海未死，你也该猜到是什么时候了。”

    “我十足恨过你那么些年，是该见你过得不好而快意的。可咱们从前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恰恰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时候了。”

    “奉溆意，要是再来一次，你一定不舍得再把我打出去吧？你会停下来问，‘这小孩来做什么’？”

    宋浴秋想到这里竟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后越发笑得乐不可支，心想这么场大戏，竟是自己一个人在演。

    好没意思，我还不如那窝雀儿叫他记得。

    凭什么要我去向他求呢？

    宋浴秋大笑着指向奉溆意道：“蠢货！你的好兄弟都这么说你了，听到没？难兄难弟，善骑射的断了腿，过目不忘的成了半傻子，记不起来是老天成全你！奉溆意，你最好一辈子糊里糊涂，否则你会越发记得清楚，我是怎么哄你骗你再杀你的！奉溆意的事儿你不记得了，虞西敏的你还记不清了吗？我那时候同你说了多少真心话？你好好想想。”

    “我不爱你，这才是最真最真的真心。若说真心待你的，还是你的小王爷、你的大妹，是他们。”宋浴秋逐渐敛了笑意，他看着奉溆意的手在不住颤抖，心中无比快意，随后又作势要夺奉溆意手里的马鞭。

    劲风从鬓边刮过，奉溆意擎着马鞭猛地挥下，宋浴秋耳边炸开凄厉的巨响。

    奉溆意看着下意识合眼的宋浴秋，又是一鞭抽下，将宋浴秋一幅衣角直直刮掉，然后沉声道：“宋浴秋，你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