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上 玫瑰 (第2/2页)

酷的真实，正如习惯了水中的鱼已经忘记了如何在空气中呼吸，可他也无法再一次回到水中继续面对那幻月之辉，那被暴晒出的伤痕被冰冷的水蜇得刺痛难忍，那不间断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无法彻底舍弃，也无法坦然接受。

    二人相对以坐，却无话可说。对于阿斯兰选择沉默以暂时维持表面的和平这样的举动，白卿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们在沉默中回到王宫，打开车门迎接众人的欢呼与掌声。

    一切如白卿云所料，他的威望与名声更上一层楼。原本贵族内部对于他登基皇位持反对意见的人，在见到起义军退兵后，立刻风倒墙头草般表达自己对圣子的强烈支持。而那些对白卿云的年纪颇有微词的顽固人士，在看见此番英勇之举后，统统选择闭嘴。

    阿斯兰看着在人群中面带微笑的圣子殿下，湛蓝的双眸沉凝如墨，那束在脑后耀眼的银发刺痛了他的眼睛，原本他也应该站在人群中，向圣子殿下献上鲜花表达崇敬，可现在……

    阿斯兰用力握紧剑柄，手背青筋毕露。神剑不安嗡鸣，在感受到阿斯兰激烈动荡的心绪后归于平静。

    万事俱备，无人可以再阻止白卿云登临皇位，而就在登基庆典的前一夜，一个身影潜入了软禁卡罗斯的庄园。

    不过是短短几日，卡罗斯就苍老了数十倍，他的面部皱纹丛生，已经看不见往昔那些英俊倜傥的痕迹了，原本金色的头发变成苍老的花白，他现在看上去比他已经死去的哥哥更为年老，权势赋予他的光荣不再，留在阿斯兰眼中的不过是一个裹着貂裘的暮年老者罢了。

    而阿斯兰潜入此处，是为了问清卡罗斯一个问题。

    他想问清楚那一日卡罗斯召集圣子进宫，两人的私人会谈究竟谈了什么，卡罗斯为何会突然宣布退位。

    他无声无息地踩着松软的绒毯，向着软椅上的卡罗斯走过去，却发现今晚的客人并非只有他一人，卡罗斯对面的软椅上还坐着一个人，只是囿于其纤细的身形，软椅宽大的椅背将人完全遮住，但那自侧面垂落的银色长发令阿斯兰心中一惊，屏住呼吸小心躲到一旁书柜的死角处。

    阿斯兰竭力隐藏身形，避免自己被白卿云发现，他脑中一时混乱，明明今夜完全没有收到圣子殿下要外出的消息，为何殿下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殿下已经不再信任他，才对他隐瞒？

    而卡罗斯就在阿斯兰正对面，他明明看见了阿斯兰的身影，却没有出声，而是继续与白卿云交谈：

    “现在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恭喜你，苦心积虑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

    嘴上说着恭喜，可实际上卡罗斯态度极为冷淡，但白卿云并不会在意这种态度，他来找卡罗斯只不过是因为木已成舟，卡罗斯知道他黑发的秘密，再将此人留着不过是徒增麻烦。

    而他也在系统的告知下得知阿斯兰潜入庄园，并且就在这个房间内的消息。

    白卿云得知阿斯兰居然到场的消息有些惊讶，不过这样便使原本枯燥乏味的会谈一下子就变得有趣起来。他端起面前的那一只斟满热茶的瓷杯，看着玫红色的茶花在氤氲的热水中缓缓绽放，宛如还停驻枝头未被采摘般那样娇艳，缓缓道：

    “怎会是得偿所愿？”

    白卿云注意到卡罗斯的目光在他端起茶杯后就变了，他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却迟迟没有喝下，而是假装百无聊赖地转着杯身，看着卡罗斯的眼神从期待逐渐染上焦灼，心中了然。

    白卿云放下茶杯，手指轻拨，看着卡罗斯失望的目光，笑道：

    “这只是我计划中第一步罢了。”

    卡罗斯冷嘲道：“怎么？难道你当了皇帝还不够，还打算当神？”

    “怎么会？”白卿云弯了弯眼，“我对成为神可没有丝毫兴趣。”

    “况且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目的吗？”

    白卿云看着卡罗斯端起茶杯，眸中笑意更深，而隐藏在暗处的阿斯兰此时也凝神细听，只听白卿云悠悠道：

    “我只不过是，希望安瑞尔可以永远和平与繁荣罢了。”

    此时，刚喝下茶水的卡罗斯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心脏传来锥心剧痛！他双手死死地抓住胸口布料，面露震惊地看着白卿云，涂满鲜血的嘴巴张张合合，似是有话想说，可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的话语，猩红鲜血流到最后甚至夹了些许深红发黑的内脏碎rou，而卡罗斯的面色迅速的枯败下去，瞪视白卿云的双眼满是怨毒之色。

    白卿云与卡罗斯坐得很近，卡罗斯喷出的鲜血无可避免地溅上他的衣襟与铺开的银发，白卿云毫不在意，反而像是看着一出有趣至极的戏剧那般，兴致盎然地看着卡罗斯从饮下花茶到毒发喷血的全过程，甚至心情愉悦地分析道：

    “看来你用的是箭毒草的毒剂，只要稍微喝上一口，具有极强腐蚀性的毒药便会迅速分解内脏，只要三分钟便会毒发身亡，而距离你喝下第一口到现在，也不过是过了一分多钟，下了比寻常剂量更浓的毒剂。

    “看来你还真是恨我呢，尊敬的前任皇帝陛下。”

    卡罗斯似乎很不理解为何明明是下在白卿云杯中的毒药，最后会变成是自己喝下？而白卿云没有解密自己是如何调换两人茶杯，他在卡罗斯还未闭眼前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龙爪匕首，龙爪的顶端镶嵌着一颗鲜红的宝石，但远不如地上的鲜血那般红与刺目。

    他站起身，走近垂死的卡罗斯，在卡罗斯与身后的阿斯兰惊愕的目光中，执起龙爪匕首，将闪着寒光的刀刃缓缓推入卡罗斯的心口，卡罗斯因心口的剧痛猛地抽动了一下，他抬起手死死地抓住白卿云的手腕，目眦欲裂，张开嘴又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

    鲜血染红了白卿云的衣袍，也染红了他的双手，直到刃口与心口严丝合缝紧贴在一起，刀刃被彻底推入心脏，他俯身靠近卡罗斯，温和道：

    “别担心，艾尼奥尔很快就会过来陪你。”

    卡罗斯彻底地失去生机。

    阿斯兰站在原地，这接连发生的情景令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不是因为他反应慢，而是因为主导这一场死亡的人是白卿云。

    阿斯兰睁大双眼，他的心脏在胸膛狂跳，眼前的圣子殿下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象征神圣的银色发丝上的朵朵溅开的鲜血，仿若盛开在雪地中的猩红玫瑰，将银色的眼眸镀上一层危险的血光，精致绝美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清冷如肃杀之雪。白卿云静静地站在原地，回眸看着阿斯兰，纤白手指沾满浓稠的鲜血，沿着指尖缓缓滴落。

    旋即，他缓缓绽开一个艳丽至极的笑容。

    白卿云抬步，向阿斯兰走近，阿斯兰停留在原地，心神还停留在那震撼血腥一幕回不过神。但在看见白卿云向他走近后，阿斯兰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向前迎了上去，哪怕他的殿下刚刚才杀了人，阿斯兰却根本没有避开的意思。

    白卿云握住阿斯兰的手，手上粘稠猩红的鲜血还残留着生机的热意，却冰得阿斯兰猛地一颤。他看着那比被鲜血浸染都更加艳丽，充斥着危险与致命，象征死亡的笑容，却像是被剧毒蛊惑一般，久久无法回神。

    白卿云仰首贴近阿斯兰的侧脸，他手上的鲜血同样沾满了阿斯兰的手心，他的声音轻如薄雾柔软的呼吸，道：

    “阿斯兰，你会帮我的，对吗？”

    阿斯兰身形猛地一震，他偏头紧紧地凝视白卿云，喉结滚动，蓝色的眼眸里明暗交织宛如夏季急骤变幻的飓风，桌面烛光幽微颤动，两人的晦暗的影子交融为一体，他在这漆黑的影子中看见了一名来自深渊的恶魔，心知一旦答应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他根本无法拒绝白卿云的要求，哑声道：

    “是的，我会帮您。”